日出讀後感

《日出》以30年代具有中國特色的半封建半殖民地都市天津爲背景,以"交際花"陳白露的華麗客廳和翠喜所在的三等妓院“寶和下處”爲具體地點,展示了“有餘”和“不足”兩個社會階層完全不同的生存狀態,實現了對“損不足以奉有餘”的社會的揭露。全劇共四幕,其時間分別爲:黎明,黃昏,午夜,凌晨。作品主要描寫了三類人物:一是受五四新文化影響而在社會上發生不同變化的青年學生,如墮落爲交際花的陳白露、仍然嚮往光明的方達生;二是"有餘者"的代表和附庸,如銀行家潘月亭、大豐銀行襄理李石清、富孀顧八奶奶、面首胡四、打手黑三、洋奴張喬治、大旅館茶房王福升以及沒出場的惡霸金八等;三是社會底層的“不足者”,如妓-女翠喜、被銀行拋棄的小職員黃省三、不幸落入黑-社-會之手的小東西等。

日出讀後感

在作品中,潘月亭、李石清和黃省三,構成了一個既互爲對照又互爲補充的“三段式”人物鏈,很好地表現了“有餘者”和“不足者”的對立和變化。潘月亭和黃省三可以看作是“有餘者”和“不足者”的代表,而李石清則可以看作是從“不足者”變爲“有餘者”的典型。因此,作品中的“潘李之間的衝突”和“李黃之間的衝突”都是作者有意識地要“着力”描寫的重點片斷,其主要目的就在於讓人們看到“損不足以奉有餘”的“人之道”的“殘忍”。

李石清是一個極端自私而又陰險狡猾的人,而黃省三則是一個非常神經質而又膽小怕事的人。通過李黃之間的衝突,可以清楚地看到李石清從“不足者”變爲“有餘者”的動因。黃省三現在的處境,就是李石清的過去,也有可能是李石清的另外一種前途,如果他不是像現在這樣喪心病狂地不擇手段往上爬,他完全有可能落入或重新落入黃省三的境地。反過來說,如果黃省三也像李石清一樣有心計有手腕還有膽量,他也可能成爲李石清第二。而李石清如果擁有了潘月亭的錢財和權勢,他就會比潘月亭更加貪婪和荒淫。現在的李石清就如同“多年的媳婦”熬成了婆,在對待媳婦時就比當年的婆婆更加殘忍。李石清非常看重自己現在的"襄理"位置,他深知自己往上爬的艱辛和屈辱,他看見了現在的黃省三就像看見了過去的自己,他從心底裏瞧不起像黃省三這樣的怯懦者和失敗者。

看完《日出》,發現曹禺老先生的筆挺有意思,不論角色大小,戲份多少,一律是精工細雕、潛心刻畫,很有點人人平等的民主意識;曹禺老先生的`這枝筆沒有“角色歧視”,絕對不會因爲是主角就濃墨重彩,是配角就輕描淡寫,有時候甚至對一些小人物也會不惜工本地大加渲染,讓人讀來如見其人,傳神之至。如果說十個人讀完《日出》,領會出十個潘月亭、十個陳白露,那,也絕對只有一個王福升,一個黃省三。王福升是個小人物,不是仔仔細細一字不漏地看完《日出》,是很容易忽略這個小角色的。然而,我相信曹禺在寫《日出》的時候,一定是在這個小人物身上下了不少工夫。

這不僅是個貫穿全劇戲份頗重的角色,更是貫穿全文的一條鎖鏈--事實上,作者不光是想讓這個旅館茶房起到連接人物與人物、幕與幕之間的聯繫作用,更多的是想通過一個王福升寫出當時相當一大部分人的生活和心態。王福升欺軟怕硬。對於社會地位不如自己的,向來是惡語相加,極盡漫罵欺壓之能事,就像阿Q看到小尼姑一樣。看到在工地上沒日沒夜幹活的工人,他就罵他們“天生吃窩窩頭就鹹菜的腦袋”、“天生的窮骨頭”;碰到落魄潦倒的失業小書記,他更是擺出一副流氓的架勢。

當然,他也偶爾也會顯露出對有錢人的鄙夷之情,阿Q一下。比如他講到顧八奶奶,便諷刺她“老來俏”,“人老心不老”。不過他也很現實,爲了能養家餬口,他一向是八面玲瓏、小心翼翼地伺候着旅館裏的每一個有錢人,極盡奉承獻媚之本領。王福升這種矛盾的性格在一次接聽電話時表現得淋漓盡致--電話是金八,一個有權有勢的大地痞打來的,然而王一開始並不知道,於是好戲便開場了--“喂,你哪兒?你哪兒?你管兒?......我問你哪兒,我問你要哪兒,你管我哪兒?......”......然而當王得知對方的廬山真面目後,完全像換了一個人似的--“你姓金?啊,.......哪,......您老人家是金八爺!............我不知道是您老人家。......”這時,金八當然不會饒過這個不知好歹的小茶房。不過一向逆來順受慣的王福升彷彿很光榮地聽着對面傳來的陣陣漫罵,還不時地答應着“是......是......您罵得對!您罵得對!”這時,一個小茶房兩面派的形象一下子躍然紙上了。讓人不由對曹禺老先生這支生花妙筆佩服得五體投地。

福升身上有許多阿Q的特質,然而,他也有自己的特點:他狡詐世故非常圓滑,不同於阿Q的迂腐死板;他的圓滑也幫助他在殘酷的社會中謀得一席之地,不至於落得一個臨死都不知道怎麼會死的悲慘下常我想,作者之所以沒有給王福升安排一個阿Q式的“傳奇”結局,或許是爲了塑造一個更爲大衆化的小人物形象,用他的大衆化來代表那個時代的那一批人,用他們仰人鼻息、苟且度日的生活形態來襯托一個金錢至上、弱肉強食的嚴酷社會背景。如果說王福升的形象還不足以描繪當時“大魚吃小魚、小魚吃蝦米”的現實,那劇中的另一個小人物 ---- 黃省三便是一個更鮮活的例子。黃省三一出場,作者就大筆一揮,破例用大半頁的篇幅給他作了個“速寫”。這段描寫在整個劇本中是少有的詳細,也是絕對的精彩。

黃省三是這樣亮相的“...他很畏縮地走進,帶着慚愧和惶恐的神氣。慘白的臉上沒有一絲血色,嘴脣凍得發紫......一雙乞憐的眼睛不安地四面張望着......”和王福升一樣,黃省三的亮相後面也有着成百上千黃省三們的影子。他們畏畏縮縮,膽戰心驚地過日子,很可能就這麼小心謹慎地過一輩子。可是,曹禺老先生卻偏偏不這麼寫,黃省三已經小心謹慎了四十幾年,作者不想讓他的下半輩子在平庸和平靜中度過。於是,他失業了。老實膽怯的黃省三找到了經理祕書李石清,向他訴苦。

這一出簡直像是一個小職員的自白,從黃的獨白中,我們可以深深感受到一個兢兢業業的小職員在社會中的辛酸與無奈。他善良老實,賣命地工作,從來沒有卡公司的油;他念過書,有自尊心,從來沒幹過違法亂紀的勾當......一個典型的安分守己的好公民。可是,他失業了。因爲沒錢,他的老婆跟人跑了;家裏一大堆孩子餓得直叫;付不出房租,眼看就要露宿街頭;自己身上也有一大堆毛病沒法治......就是這麼一個可憐到家的小人物,奔走求告了半天,也沒討來一絲同情,更不要說工作了。這時候的黃省三已經夠可憐的了,可是作者還嫌不夠。

原來的黃省三老實本分,現在失業的黃省三窩囊潦倒.......作者決心讓他做一件既不本分也不窩囊的事情--於是曹禺老先生又大筆一揮,這下黃省三出名了--他用鴉片煙毒死了自己的孩子,輪到自己了,卻沒有鴉片了,於是他就去跳河,又沒跳成。雖然尾聲部分還是挺窩囊,至少老實窩囊的黃省三還是做了一件能上報紙的事。

黃省三的最後一次亮相比他的出場更具戲劇性--“他幽然地進來,如同吹來了一陣陰風。他叫人想起鬼,想起從墳墓裏夜半爬出來的殭屍。”“他的神色陰慘,沒有表情,不會笑,彷彿也不大會哭......”--黃省三瘋了。黃省三的悲劇結局又讓我想起阿Q。然而,除了怯懦,黃的身上沒有阿Q的一切缺點。可是他的結局卻比阿Q更悲慘--阿Q是活得糊塗,死得更糊塗;黃省三卻是活得認真,死得也清醒。他是在把一切能讓他苟且度日的法子都想清楚了之後再下最後的決心的。他尋死前一定也反覆地掙扎過--可是嚴酷的社會現狀由不得他活--儘管他曾是多麼的老實本分,兢兢業業。《日出》是出悲劇。劇裏的人死的死,瘋的瘋,活着的大多也快死,或者快瘋了:陳白露自殺了;小東西自殺了;黃省三瘋了,李石清、潘月亭也快了。

這些固然能讓人掩卷遐思上半晌,可是我仍然覺得那些小人物的命運更能觸人心絃,更能揭示出在當時那個社會中人們互相傾扎、謀取生存空間的殘酷事實,使人覺醒,催人奮進--或許這就是曹禺老先生寫《日出》的用意所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