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庭芳·夏日溧水無想山作》宋詞賞析

●滿庭芳·夏日溧水無想山作

《滿庭芳·夏日溧水無想山作》宋詞賞析

周邦彥

風老鶯雛,雨肥梅子,午陰嘉樹清圓。

地卑山近,衣潤費爐煙。

人靜烏鳶自樂,小橋外、新綠濺濺。

憑欄久,黃蘆苦竹,疑泛九江船。

年年,如社燕,飄流瀚海,來寄修椽。

且莫思身外,長近尊前。

憔悴江南倦客,不堪聽急管繁弦。

歌筵畔,先安簟枕,容我醉時眠。

周邦彥詞作鑑賞

此詞作於宋哲宗元祐八年(1093)作者任溧水縣縣令時,詞中真實地反映了作者的宦情羈思和身世之感。詞中多處化用前人詩句,舊曲翻新,精心熔鑄,渾化無跡。

一開頭寫春光已去,雛鶯風中長成了,梅子雨中肥大了。這裏化用杜牧“風蒲燕雛老(《赴京初入汴口》)及杜甫”紅綻雨肥梅(《陪鄭廣文遊何將軍山林》)詩意。“午陰嘉樹清圓”,則是用劉禹錫《晝居池上亭獨吟》“日午樹陰正”句意,“清圓”二字繪出綠樹亭亭如蓋的景象。以上三句寫初夏景物,體物極爲細微,並反映出作者隨遇而安的心情,極力寫景物的美好,無傷春之愁,有賞夏之喜。但接着就來一個轉折:“地卑山近,衣潤費爐煙。”‘正象白居易貶官江州,《琵琶行》裏說的“住近湓江地低溼”,溧水也是地低溼,衣服潮潤,爐香薰衣,需時良多,“費”字道出衣服之潮,則地卑久雨的景象不言自明。那末這裏還是感到不很自吧。接下去又轉寫:此地比較安靜,沒有嘈雜的市聲,連烏鳶也自得其樂。小橋外,溪不清澄,發出濺濺水聲。似乎是一種悠然自得之感。但緊接着又是一轉:“憑欄久,黃蘆苦竹,疑泛九江船。”白居易既嘆“住近湓江地低溼,黃蘆苦竹繞宅生”,詞人久久憑欄眺望之餘,也感到自己處這“地卑山近”的溧水,與當年白居易被貶江州時環境相似,油然生出淪落天涯的感慨。

由“憑欄久”一句,知道從開篇起所寫景物都是詞人登樓眺望所見。

下片開頭,以社燕自比。社燕春社時飛來,到秋社時飛去,從海上飄流至此,人家長椽上作巢寄身。瀚海,大海。詞人借海燕自喻,頻年飄流宦海,暫此溧水寄身。既然如此,“且莫思身外,長近尊前”,姑且不去考慮身外的'事,包括個人的榮辱得失,還是長期親近酒樽,借酒來澆愁吧。詞人似乎要從苦悶中掙脫出去。這裏,點化了杜甫“莫思身外無窮事,且盡生前有限杯”(《絕句漫興》)和杜牧的身外任塵土,尊前極歡娛(《張好好詩》)。“憔悴江南倦客,不堪聽急管繁弦”,又作一轉。宦海中飄流已感疲倦而至憔悴的江南客,雖想撇開身外種種煩惱事,向酒宴中暫尋歡樂,如謝安所謂中年傷於哀東,正賴絲竹陶寫,但宴席上的“急管繁弦”,怕更會引起感傷。杜甫《陪王使君》有“不須吹急管,衰老易悲傷”詩句,這裏“不堪聽”含有“易悲傷”的含意。結處“歌筵畔,承上”急管繁弦“。”先安簟枕,容我醉時眠,則未聽絲竹,先擬醉眠。他的醉,不是歡醉而有愁醉。絲竹不入愁之耳,唯酒可以忘憂。簫統《陶淵明傳》:“淵明若先醉,便語客:”我醉欲眠,卿可去。‘“詞語用此而情味自是不同。”容我“二字,措辭宛轉,心事悲涼。結語寫出了無可奈何、以醉遣愁的苦悶。

王國維推尊邦彥爲詞中老杜,確非溢美之詞。此詞即突出地體現了清真詞章法變化多端。疏密相間,筆力奇橫,寫景抒情刻畫入微,形容盡致的特點。詞中“多用唐人詩語,隱括入律,渾然天成,”“尤善鋪敘,富豔精工”(陳振孫《直齋書錄解題》)堪稱匠心獨運的成功之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