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島《題李凝幽居》唐詩賞析

題李凝幽居

賈島《題李凝幽居》唐詩賞析

賈島

閒居少鄰並,

草徑入荒園。

鳥宿池邊樹,

僧敲月下門。

過橋分野色,

移石動雲根。

暫去還來此,

幽期不負言。

鑑賞

這首五律是賈島的名篇。全詩只是寫他拜訪友人未遇這樣一樁生活瑣事,它之所以流傳人口,主要在頷聯。

首聯描寫友人幽居環境:一條野草叢生的小徑通向荒蕪不治的小園;近旁,亦無別的人家。用筆輕淡、洗練,已點醒詩題中的“幽居”二字,暗示出李凝是一位隱士。

頷聯描寫自己步入幽居所見所聞的景色。句中的“ 僧”,是作者自稱,作者早年曾皈依空門。詩人寫景,難在捕捉稍縱即逝的“瞬間”景緻,此即北宋詩人蘇軾所謂“作詩火急追亡逋,清景一失後難摹”(《臘日遊孤山訪惠勤惠思二僧》)是也。此詩巧妙地抓住了一個富於詩情畫意的瞬間。請看,月色皎潔,池水瀲灩,池邊濃綠的樹林裏閃動着斑駁月光,鳥兒在樹上棲宿。在這萬籟寂寂的荒園裏,一個僧人在輕輕敲門,其聲篤篤,儼然一幅有聲有色的圖畫!“鳥宿”在高處,是靜景,“僧敲”在低處,有動態,有音響,一高一低,一靜一動,相互配合得多麼和諧。

而且,我們還可以想象,這敲門的“篤篤”之聲,定會驚動宿鳥,或引起它們零亂不安的啼鳴, 驚而飛出,察看動靜後復又返巢棲宿。十個字,意象密集,境界幽絕。

關於這一聯中的“推敲”二字,有一個幾乎家喻戶曉的故事。據《唐詩紀事》卷四十記載,賈島在長安等待應舉,某日,騎驢上街,忽得此二句詩,初擬用“推”字,又思改爲“敲”字,在驢背上引手作推敲之勢,恍惚間衝犯了當時任京兆尹的詩人韓愈的儀仗隊,當即被捉問。賈島具實回答。韓愈立馬思之良久,對賈島說:“作‘敲’字佳矣。”二人遂結爲詩友。由此可見賈島作詩鍛字煉句的刻苦嚴謹,一絲不苟。這段故事,後來成爲文學創作中講究斟酌字句的佳話。但是,在這聯詩中,究竟是用“敲”字好,還是用“推”字佳?有唐詩專家雲:“推門無聲,敲門有聲;‘推’字音節啞,‘敲’字音節亮;四野靜諡,皓月舒波,此時着一緇衣僧,舉手篤篤敲門,聲響迴盪空間,境界倍見幽迥。”(馬茂元、趙昌平《唐詩三百首新編》)這是說“敲”字勝於“推”字。多數人或許都贊成這意見。畫家吳冠中雲:“敲則有聲,與靜對照。但這情境中突出了靜與鬧之對照是否破壞了整體調子,夾進了音響反而在畫面落下了敗筆。推門,無聲,不寫聲,只着筆於推之動作,畫出了運動中的線,與‘宿’相對照,顯得比‘敲’更和諧,不失畫面的統一。”他從繪畫的角度提出異議,指出“推”勝於“敲”,亦是妙解。

詩的頸聯,寫回歸路上所見。詩人走過一條小橋,但見月光照耀下的原野,色彩斑斕;晚風輕拂,雲腳飄移,彷彿山石在移動。這一聯以幻寫真,亦真亦幻,更顯出月色的'迷離,環境的清寂,造化的神奇。

尾聯是抒情,點出全篇主旨。詩人面對友人幽居周圍的幽美迷人景色,對隱逸生活無比神往。他在心裏說,我暫且離去,不久當會重來,一定不負共同歸隱的相約。

賈島詩的主要風格是僻澀寒瘦,有時字句過於刻意推敲,難免留下斧鑿的痕跡。這首詩所寫景色可謂清幽奇崛,但詩用白描手法,樸素自然的語言,使人讀來流利順口。詩中“宿”、“敲”、“分”、“移”、“動”等字,雖經過精心錘鍊,但不覺其雕琢,應是賈島詩中的上乘之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