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豫章行》賞析

胡風吹代馬,北擁魯陽關。

《豫章行》賞析

吳兵照海雪,西討何時還。

半渡上遼津,黃雲慘無顏。

老母與子別,呼天野草間。

白馬繞旌旗,悲鳴相追攀。

白楊秋月苦,早落豫章山。

本爲休明人,斬虜素不閒。

豈惜戰鬥死,爲君掃兇頑。

精感石沒羽,豈雲憚險艱。

樓船若鯨飛,波盪落星灣。

此曲不可奏,三軍鬢成斑。

翻譯

北風吹着胡馬佔據着汝州的魯陽關。吳越新徵集的兵馬冒着鄱陽湖上的大雪,要西上征討胡虜。吳地的官軍在上遼津渡水,黃雲慘淡。老母別子,一片悲天蹌地的哭喊,人心愁煩。白馬繞着旌旗,悲鳴追逐。白楊爲之蕭索,秋月爲之慘淡,早早地落入了豫章山中。生於太平盛世,素不慣於與胡人打仗,但爲了盡忠報主,掃滅敵頑,不惜戰鬥犧牲。其精誠可感,金石爲開,豈能懼怕艱險?樓船像長鯨一樣在水中飛馳,波濤洶涌,激盪着落星灣。我這一曲悲歌,就暫停到這裏,再奏下去的話,三軍將士的頭髮都要白了。

賞析

豫章行》是唐代大詩人李白在唐肅宗上元元年(760)回到豫章(今江西南昌)親眼目睹了新徵士兵出征前妻兒老小呼天搶地的悲愴場面後,借樂府舊題寫下的詩篇。全詩一方面對出征的戰士以及百姓的苦難寄予深切的同情,另一方面又鼓勵徵人顧全大局,支持平叛戰爭,英勇作戰。這種矛盾心情構成了全詩悽慘與慷慨,沉痛與激昂交織在一起的格調。

詩開始四句,詩人概寫了當時的戰局。“胡風”即北風,這裏暗指安史叛軍的囂張氣焰,因安史都是胡人。當時安史軍正盤據魯陽(今河南魯山),一個“擁”字,既見到叛軍的囂張,又見到亂軍烏合之狀,同時,也表達了詩人的憎惡之情。“照海雪”,可見吳兵軍容嚴整,威風凜凜的氣勢。然而,當時的唐軍實在不會有這樣的士氣,這不過是詩人的一種主觀願望。“西討何時還”,乍看有些突兀,使人氣餒,但卻真實地道出了當時的戰局形勢和詩人對此難以隱藏的憂慮,暗示出未來的犧牲是巨大的。這一感情上的轉折正是下文的引出和過渡。

以下八句裏,詩人把滿腹的哀怨和悲苦都傾注在別離場景的抒寫上,這是詩人感情的`一個方面。“半渡”二字說明有的徵人已登船啓航,還有不少徵人仍在岸上依依不捨地與家人做最後的訣別。徵人們一步一回頭,一步一哀傷的慘痛情景感天動地,使得天地昏黃,慘淡無光。母子別離最動情,最傷感,況且母已老,讀者如同見到這位白髮蒼蒼,淚眼龍鍾的老人家,拄着柺杖顫顫微微,執手牽衣地送子遠征,她深知子一去,難生還,所以她“呼天野草間”,匍匐在草地上,向上天控訴着人間的種種不平,向大地哭訴着自己命運的悲苦。然而,此時,她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老人家的晚年恐怕無以爲生。母子分離最典型,那些夫妻和兄弟之間的別離也是這樣。讀者似乎聽到野草間震天的哭聲,如同見到那雙雙淚眼在做最後的遠遠一望。徵人們已上船,他們所騎之馬圍着旌旗悲哀嘶鳴,好像它們也知留戀故土。馬猶如此,人何以堪。表面上在寫馬,實際上是對上面寫人場面的有力襯托和補充。“白楊秋月苦,早落豫章山”,以白楊葉落進一步渲染了上面已經很悲苦的氣氛。這一層的寫作順序是先寫人,再寫馬,後寫樹,表面上步步退,實際上收到了步步深入的效果,構成一幅目不忍睹的悲慘畫面,奏出一曲耳不忍聞的淒涼樂章,這些都充分體現了詩人對苦難中的人民深切的同情。

下面六句表達了詩人感情的另一面:即對多災多難的祖國赤誠之心和深情的愛戀。詩人轉換爲徵人自述的形式,表現出徵兵們慷慨壯烈,爲國平叛不畏犧牲的英雄氣概。這個新徵的士兵顯然不是詩人理想中的抗敵英雄,他生於盛世,是個不習弓矢的下層農民。從這一現象既可知兵員的匱缺,又可見詩人對現實的不滿,還表達出了人民毅然從軍平叛的熱切心情和巨大的承受力。這些只懂農事耕耘的士兵有着強烈的爲國獻身精神,他們“豈惜戰鬥死,爲君掃兇頑?”這激越的誓言出自徵人之口,也表達了詩人的強烈的愛國激情。這些徵人雖武藝不強,但他們勇於爲國捐驅的精誠之心定能感化頑石,像漢代飛將軍李廣那樣箭入石中。這樣的軍隊不怕任何艱難犧牲,定能爲國平叛,爲民立功。當然,這些慷慨之詞只是詩人的良好願望和對這些應徵子弟的勉勵。

最後四句總括全詩。“樓船若鯨飛,波盪落星灣。”遙應“吳兵照海雪”句,寫出了唐軍的威武雄壯,同時又籠括第三層六句,唐軍船隊滿載着士兵和他們的豪情壯志,浩浩蕩蕩直奔落星灣(今鄱陽湖西北),再入長江而去。“此曲不可奏,三軍發成斑。”詩人一轉慷慨豪壯的格調,全詩在悽慘、悲涼的氣氛中結束。這二句遙應“西征何時還”句,籠括第二層八句。詩人又回到了現實中傷心別離的場面。《豫章行》古曲專寫別離之苦,此時不可再奏這樣的曲子了,不然士兵們定會更加觸動思鄉之情,在悲苦欲絕中鬢髮皆白。

總括全詩,人們突出地感到詩人矛盾的心理。他一方面對戰亂給百姓造成的苦難深表同情,一灑憂民之淚;另一方面他又鼓勵徵人顧全大局,支持平叛戰爭,大抒憂國之情。這種極其痛苦的矛盾心情構成了全詩悽慘與慷慨,沉痛與激昂交織在一起的格調,這與杜甫“三吏”、“三別”的憂國憂民的情調極其相似。與這種格調相配合,這首詩形成了抑揚頓挫的結構特點。中間十四句先抑後揚,最後四句先揚後抑,以抑煞尾,這種錯落有致的結構與詩人的情緒吻合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