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草原長大的我作文

隨姑媽從草原的蒙古包來到秦嶺深處的商洛山很多年了,早已習慣了這塊土地的氣候和生活,但生命中那絲牽掛與惦念卻永遠不能消減。由一個有着兩坨高原紅蒙古小丫頭成長爲人民教師,成家立業了,並說一口商洛話,要是我自己不說,誰也看不出我襁褓時就在馬背上隨父母馳騁在草原和牧場,迎一輪紅日,送走天際最後一抹晚霞。

在草原長大的我作文

姑媽是蘭州大學高材生,服從組織分配來到這裏,並嫁在這裏。初到商洛山,似乎我一下子跌進了沙井一樣,高山峻嶺擋住了視野,山花也罷,泥土味也罷,都沒有駝糞,牛羊羶好聞、親切,尤其是牛糞煮飯時的煙薰味,沁人心脾的家鄉感。姑媽這裏不缺牛羊肉的,卻不是記憶中的味兒。

小小的我,不知蒙古包的家在什麼地方,只有常常獨自一人去高高的山包上遠遠的望着祖國正北方的天空,也許湛藍的天空下就是故鄉的草原。儘管阿爸和阿媽過商洛帶我回去過幾次,但仍無法克服幼小稚嫩的鄉愁。從國小到中學,我一直把我家的牧場當成在同學們中懸耀的資本。讓他們猜我們家的後院子有多大?他們的回答都不沾邊兒。有一次一個最大膽的男同學說該不會有十畝地大吧。確實他們咋樣也猜不到,我家後院是四十公里之寬、八十公里長啊。

商洛山把我養大。這個初冬我一個人回家了,從咸陽機場乘飛機直達巴彥浩特額濟納草原。我曾讀過《回延安》,對其中的感情沒有太多的理解。這次乘飛機回草原明明知道就要到家了,卻十分迫切與焦急,我雖然沒有詩人那樣偉大,卻深深體會到詩人“幾回迴夢裏……”詩句中飽含着的那份情懷。

阿爸和阿媽都老了,他們佝僂着身子顫顫微微忙着給我熬奶茶、做奶疙撻、烤羊排、燉牛肉,好象我這個做女兒的在商洛山一直餓着似的。昨天並不遙遠,我卻生疏了幼時的生活,嫌羶味大,自幼就吃的奶疙撻竟咽不下去。

自責自己失根。那些不盡的牽掛與思念竟是矯情。夜裏,阿爸和阿媽熟睡了的時候我走出氈房,佇立在拴着牧羊犬的`羊欄傍,深深呼吸着濃濃羶味兒的空氣。此時,草原的夜空幽幽的寒氣逼人,岑寂深邃的蒼穹,武夫、昂宿、天狼星座下不時有流星劃過。羊欄裏羊羣反芻聲與均勻的鼾聲中,小羊崽因突然失去奶頭孱弱的咩咩聲,鳴奏着溫馨和諧的牧家人小夜曲。羊崽重新叼住了奶頭,羊欄又歸平靜。

這時回來,我不會停留太久,阿爸說,下次回來,可能就不住這兒了,政府在額濟納旗市區建了房子。這片牧場將承包給別人。不由我幾分悵然。

腳下的草原,在這個初冬過早地變得枯黃,沒有落雪,風滾過,難免有陣陣嗆人的沙塵揚起。

幼時盼雪,堆雪人,砸雪仗。最怕的是“白毛風”呼呼呼的從阿爾泰山刮過來,帶着西伯利亞的酷冷,摧殘着草原的溫情。當皚皚白雪覆蓋着整個草原時,幽遠而蒼茫中的恬淡恬靜深深的滲進靈魂嵌入生命,定格在腦屏中。太陽不露臉的時候,天地一色,盤旋在空中雄鷹幾聲悽唳叫聲傳的很遠,平添了蒼涼。阿爸說雪野裏若有遠遠蠕動的黑灰色影子,那一定是餓狼。有雪的日子是套狼的最好時機,小時候我家氈房前拴過一隻狼崽,是阿爸在狼洞裏掏的,逮回來像小狗一樣養着,略大些了用鐵鏈拴着,畢竟是野蟲,傷人嘞,再後來被人買走了,下落不明。

青枝綠葉的商洛山,成爲我的第二個故鄉。逃逸了草原上春天的風沙,夏天的蚊蟲,冬天的漫長。卻常常回味着草原風的風韻,我常用“妖精”形容,不爲過分。從哪裏來,或輕柔或肆虐,恣意夠了,突然連一絲影子也不見。討厭,直到憎恨。但在春天裏沒有風的吹拂洗滌或揉搓草不會發芽。鴻雁和沙鷗是循着風來到草原。

阿媽做的奶皮子、奶豆腐裏要在氈房外面敞一敞風纔會更加香甜。羊羣、駝羣不論順風或逆風它們都能找到回家的路,經風疏理,駝絨和羊毛更加舒展豐潤。到了秋天,一陣秋風滾過,草原變成了金色,經風洗過的天空高遠、湛藍,沒有一點兒雜塵。此時的風很溫柔,燠熱退去,草原一片清爽,望着羊羣和駝峯,阿爸說是草原上的風吹肥了羊羣,吹直了高高的駝峯。

在最後的幾天裏,幫阿爸賣了十幾頭駱駝和幾百只羊。價錢不是太好,可阿爸數錢時臉上依舊綻放着笑容。牲畜羣小了,阿媽有些傷感,被鈔票換去的牲靈是她一手撫成的。阿爸把錢壓在枕下,呷一隻奶茶,又從枕下抽出一沓錢給我,說路上用。我接了錢,阿爸剛轉過身,我就將錢塞在阿媽枕頭下。

草原上空的那輪殘月發着寒光,微風把氈房輕輕搖晃。枕着鈔票入夢的草原靜謐、安祥。

我翻看了手機短信,是網上購機票成功,明天就要告別故鄉,告別草原,我不想拂一拂衣袖,但我知道我帶不走一片雲彩,因爲商洛山中的彩虹更絢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