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熙鳳人物形象分析

《紅樓夢》是古典文學中傑出的長篇小說,在它燦若羣星的人物大觀中,王熙鳳無疑是最讓人過目不忘的人之一。下面是小編給大家整理的王熙鳳人物形象分析,希望對大家有所幫助!

王熙鳳人物形象分析

作用

王熙鳳有一種支柱作用,一種藝術結構上的、藝術機體意義上的聚焦的、輻射的作用。《紅樓夢》寫了這麼大的一個家族,四百多個人物,設想如果沒有了王熙鳳,這個書會怎麼樣。如果把賈府中長幼、尊卑、親疏、嫡庶、主奴等錯綜複雜的人際關係比作一張網的話,王熙鳳就處在一個相對中心的位置上。她要同各種各樣的人物打交道,上有三層公婆,中有無數叔嫂妯娌兄弟姐妹以至姨娘婢妾,底下有一大羣管家陪房奴僕丫環小廝等等。王熙鳳同其中任何一個人物或者聯結、或者矛盾、或者又聯結又矛盾的這樣的關係,都是某一種社會關係的反映。

以王熙鳳這個藝術形象所能包容的社會生活的廣闊程度來說,也是其他形象難以企及的。王熙鳳這個形象的社會觸角是最長的,可以越出賈府的門牆,可以伸向官府,可以伸向佛門,可以伸向宮廷等等。也就是說從反映生活的深度和廣度來說,王熙鳳這個藝術形象是不可代替的、不可缺少的。如果少了王熙鳳,《紅樓夢》在它反映生活的深廣度方面,就要受到極大的削弱,甚至就不成其爲《紅樓夢》。

就人物的鮮活生動而言,王熙鳳在《紅樓夢》裏面堪稱第一。寶、黛、釵他們自然在《紅樓夢》裏面的地位毋庸置疑。但是如果說像寶、黛這些人物更多地寄寓了作者的理想,比較空靈;那麼鳳姐這個人物呢更多的是來自於生活,好像要從紙上活跳出來。假如沒有王熙鳳,《紅樓夢》就不會像現在這樣好看。

《紅樓夢》不同於許多傳奇故事的重要特點,就在於作者不使寶黛戀愛故事孤立存在,而是產生在一個高貴、龐大而又矛盾複雜的大家庭中。在戀愛故事中少不得寶、黛、釵。在家庭內部生活結構中少不得王熙鳳這一根從屋頂直貫到地面的支柱。如果把王熙鳳這一人物從書中抽了出來,《紅樓夢》全部故事結構就要坍塌下來。所以,可以說作者是把寶、黛、寶、鳳四個人都當作第一類重要人物而配合着塑造出來的。《紅樓夢》的讀者恨王熙鳳,罵王熙鳳,不見王熙鳳想王熙鳳。作者刻畫出一個聰明、漂亮、能幹、狠毒的“鳳辣子”,不但使她充分具有那個時代人物典型的真實性,也賦予她以吸引讀者極大的魔力,足證這個人物的社會意義之不可忽視。

辣手

這就是所謂的“殺伐決斷”,既包含着不講情面、不避鋒芒的凌厲之風,同時呢又挾持着不擇手段、不留後路的肅殺之氣,秋天肅殺,那是讓人心寒的。

協理寧國府充分展示了鳳姐的“辣手”,有一股不避鋒芒的銳氣。鳳姐不怕得罪人,沒有繞着矛盾走,而是迎着矛盾上,結怨樹敵也在所不計。有一個僕婦遲到了,也說了情,最後呢是不饒,打了二十板子,出去回來以後,還要跪下來磕頭叩謝。

鳳姐這種凌厲之風,即在日常事務和人際關係中也可見出來,有什麼難纏的人,難纏的事,鳳姐一來,頃刻了斷。如那個李嬤嬤大鬧絳芸軒,鳳姐一來,連哄帶捧,一陣風腳不沾地的就把她攆走了;趙姨娘也是一個,鳳姐來了,指桑罵槐,只要幾句話,趙姨娘立刻不敢吭聲了;另外像寶玉捱打了以後,只有鳳姐上來,罵下人糊塗,打成這樣還要攙着走,還不快拿藤屜子春凳來擡。鳳姐這個人是很務實的,她有一種處亂不驚、明斷務實的作風。

王熙鳳的“辣手”在更多的情況更多場合表現爲逞威弄權、濫施刑罰。她素常懲治丫頭,“墊着磁瓦子跪在太陽底下,茶飯不給”,“拿繩子鞭子,把那眼睛沒有主子的小蹄子打爛了”,威嚇道要用燒紅的烙鐵烙嘴,要用刀子來割肉,而且當即就拔下那個簪子來戳小丫頭的嘴,這種簪子叫做香閨刑具,揚手一巴掌打得那個小丫頭立刻兩腮紫脹。在清虛觀的時候,又是揚手一巴掌打得那個小道士都站不住。這種地方,王熙鳳的出手之重、之狠、之快,是名副其實的“辣手”了。怪不得有些奴僕在背後詛咒她,說她是“閻王婆”、“夜叉星”。

王熙鳳有一句很著名的話:“我是從來不信什麼陰司地獄報應的,憑是什麼事,我說要行就行。”這句話聽起來好像很有氣概,就是鬼神難擋,有這樣的氣魄,只可惜這種氣魄用在了邪惡的方面。王熙鳳也供瘟神,給女兒起名求福祉,並不說明她不迷信,是說明她不虔誠,沒有顧忌,毫無顧忌,爲了達到自己的目的可以不擇手段,可以不計後果。如果說協理寧國府是“用權”,權在威隨,威重令行,那麼鐵檻寺這一段就是“弄權”,就是玩弄權術於股掌之上,假權營私。

她這個辣手到了趕盡殺絕,不留後路的地步。王熙鳳沒有什麼“惻隱之心”,她作了事以後,從來不後悔,而且她要斬草除根,對那個落有把柄的張華父子,最後一定要想辦法把他治死。從這種地方,我們可以充分領教鳳姐手段之辣。

心機

人們常說王熙鳳少說“有一萬個心眼子”。她日常的爲人處世當中常有利害的權衡、得失的算計。她剋扣月錢放債生息,不單是把下人的錢拿來剋扣,她連老太太和太太的都敢挪用,都先剋扣住不發,而且即便是“十兩八兩零碎”她也要把它攢到一起放出去。所以李紈說她“專會打算盤分斤撥兩”,“天下人都被你算計去了”。大鬧寧國府的時候還不忘記向尤氏要五百兩銀子,其實她打點只用了三百兩,她又賺了二百兩。王熙鳳的算計之精、聚斂之酷,是出了名的,連她自己也都知道:“我的名聲不好,再放一年(放是放高利貸),都要生吃了我呢。”

王熙鳳的機心更體現在處理人際關係上,非常善於察言觀色、辨風測向。常常是對方還沒有說出口呢,她已經猜到了;對方剛說呢,她已經辦了。林黛玉進賈府,王夫人說是不是拿料子做衣裳呀?王熙鳳說“我早都預備下了”。大觀園那個詩社起來,探春剛出口,鳳姐馬上就猜到你們是缺個“進錢的銅商”。你這邊剛剛說,她那裏早就猜到了,所以李紈說:“你真真是水晶心肝玻璃人。”

有的時候,她還可以一百八十度的大轉彎,同一件事,原來這樣說,又那樣說,但是她都說的入情在理,十分動聽。邢夫人要討鴛鴦,先來找王熙鳳商量,王熙鳳連忙勸告邢夫人,說這個事情根本是不行的。但是邢夫人一點也聽不進去,王熙鳳立即調頭轉向,改換話鋒,連忙陪笑,當時邢夫人又喜歡起來。像這樣能夠順應對方心裏,急轉直下又不落痕跡,像這樣一種本領在《紅樓夢》裏,只有在王熙鳳身上可以看得到。

一旦遇到利害攸關、損害尊嚴的、危及地位的,王熙鳳就會使出她渾身的解數,她的機心謀略在這個時候會表現得淋漓盡致。表現她陰而狠的一面,比如那兩個著名的事件:一個叫“毒設相思局”;一個叫“賺取尤二姐”,所謂“弄小巧用借劍殺人”。

鳳姐一次又一次地假意挑逗、虛情承諾,完全合於誘敵深入、圍而殲之的用兵之法。在這一回合裏,鳳姐易如反掌地運用了自己模樣極標緻,心機又極深細的優勢,陷賈瑞於歹毒的“相思局”中。

尤二姐之於鳳姐,是具有相對優勢的,所以鳳姐要煞費苦心,以退爲進。她親自出馬到了小花枝巷,一席話不要說尤二姐把她認作好人,連大觀園那裏的姐妹,除了少數比較有頭腦的人,都覺得鳳姐改弦更張了,都覺得她很賢良。鳳姐緊緊抓住了尤二姐的弱點,所謂“淫奔無行”,一女侍二夫,牢牢地抓住張華這張王牌,收放自如,行雲布雨,憑藉衙門的法、家族的禮,造足了輿論,佈滿了流言,使尤二姐墜入軟綿綿、黑沉沉的陷阱之中,不能自拔,最終走向絕路。“機關算盡”,這些鳳姐的過人之處,也是鳳姐致禍的內因。

做賈府的當家媳婦是斷乎不容易的。在那長輩、平輩、小輩、本家、親戚和男女奴僕之間,彼此都有着極複雜的矛盾,若不具備獨到的權術機變,一個孫媳婦輩的年輕女子是會被壓得粉碎。可是她憑着自己的才智與苦心,竟能夠見風使船,多方應付。她的婆婆邢夫人要她去向賈母爲賈赦討鴛鴦做妾,她很巧妙地擺脫了。王夫人疑惑大觀園中的繡春囊是她所有,她很委婉地洗刷了。王善保家的慫恿着王夫人搜檢大觀園,她心裏覺得這是一種輕舉妄動,也傷害了作爲榮府當家奶奶的面子,她就自己站在側面,消極參加,留給探春去給王善保家的以迎頭痛擊。她看出賈母、王夫人偏愛寶釵,就加倍鋪張地爲寶釵過生日。作者對於這一位目光四射手腕靈活的少婦,隨處都以極巧妙生動的手法加以刻畫,使讀者到處接觸到她才智的鋒芒和活躍的形象。

剛口

五十四回慶元宵的時候,那些說書的女藝人說:“奶奶好剛口。”“剛口”是指口才,連說書藝人都甘拜下風,足見王熙鳳口才不凡,也就是冷子興所介紹的“言談極爽利”的風采。

“言談極爽利”和“心機級深細”是密不可分的。比如五十四回元宵夜宴賈母問及襲人怎麼沒有跟來伺候寶玉,王夫人忙回道:“她媽前日沒了,因有熱孝,不便前頭來。”賈母不以爲然。鳳姐忙接過來解釋,說出一番“三處有益”的理由來,一則“燈燭花炮最是耽險的”,那園子須得細心的襲人來照看;再則屋子裏的鋪蓋茶水,襲人都會經心準備,“寶玉兄弟回去睡覺,各色都是齊全的”;三則又可全襲人的禮。這番話既合於主僕上下的名分次序,更投合老太太的心理。這個就是說同一件事,鳳姐說就會有不同的效果。

同是鳳姐,對待不同的人,對待不同的對象,她也有不同的語言。劉姥姥一進榮國府,鳳姐說出來的話既有謙詞,同時呢,又告艱難,而且還不乏人情味,符合既不熱絡又不簡慢、既不丟份又不炫耀的原則。宮裏的夏太府打發小太監來借銀子,鳳姐那幾句話看上去並未得罪夏太監,其實還是軟中有硬、綿裏藏針的,它有一種警示。所以鳳姐這個人,她還真具有當外交使節和公關經理的潛能。

鳳姐語言的幽默和詼諧也是很有名的`,誰都知道鳳姐是賈母的“開心果”,是“順氣丸”。她的幽默和諧趣最精彩的地方是“對景兒”。她有一種隨機性,是隨機而出,自然天成,經常是這樣的。比如逛大觀園的時候,賈母說她小時候摔了一跤,頭上落下一個疤,一個窩,鳳姐馬上就說:“壽星老兒頭上原是個窩兒,因爲萬福萬壽盛滿了,所以倒凸出些來了。”你看看一個疤痕卻討出吉利的口彩,編的這樣的喜慶,編的這樣的圓滿,而且她是隨機就能夠編出來,我們不能不佩服鳳姐這種即興的發揮。

像這樣的還比較容易,如果賈母很生氣,你要是在賈母氣頭上使她轉怒爲喜,這就更難了。邢夫人要討鴛鴦,賈母氣得亂顫,鳳姐不慌不忙地說:“誰教老太太會調理人,調理得水蔥兒似的,怎麼怨得人要?我幸虧是孫子媳婦,若是孫子,我早要了,還等到這會子呢。”這真有點奇兵突出,賈母氣也消了,空氣也緩解了,又有說有笑了。

鳳姐的語言沒有什麼書卷氣,卻有一派撲面而來新鮮熱辣的生活真氣,獨多俗語俚語歇後語等口語中的精華。她的狀物擬人敘事言情都很生動。她還會用諧音對偶等使語言風趣生動,看似無師自通,它的源頭不在書本而在生活,在於生活本身所包含的信息和智慧。通過鳳姐的語言,不僅使人們眼界大開,可以看到種種生活態和社會相;而且心智大開,可以窺見聰明絕頂變幻莫測的機心。

鳳姐不是丑角,但丑角這種姿態可以當作工具使用。她在賈母面前充分地發揮着詼諧的才能。她對寶玉及衆姊妹並不傷害,儘可能滿足他們的需要,還及時湊趣。她缺乏文化教養,不會吟詩聯句,行酒令打燈謎等等,但心靈口利,談笑風生,也博得老少尊卑的喜悅。丫環婆子哪個不怕她?可是一聽到璉二奶奶要講故事說笑話了,都擠得滿滿地來聽。

《紅樓夢》作者寫王熙鳳的口才,也和寫王熙鳳的性格一樣成爲奇蹟。她隨時順口而出的動人的說笑,使讀者如聞紙上有聲;而且,只有她這一個人才能說得出那些語言,她如果不說出那種語言時,書裏的人物和我們讀者都同樣不滿足。在原作者筆下,王熙鳳的語言幾乎時時刻刻和王熙鳳同在的。偶然她因病或因故“缺席”,人們是感覺到多麼寂寞呀!至於那些爲自己的吹噓或對別人的惡罵,口才又成爲她擡高自己打擊別人的鋒利武器。

可是她若一旦翻臉,就從那同一的口裏噴出最粗野下流的聲音。當她把尤二姐騙入了大觀園之後,便去罵尤氏道:“……你發昏了!你的嘴裏難道有茄子塞住了?要不就是他們給你嚼子銜上了?……你又沒有才幹,又沒有口齒;鋸了嘴子的葫蘆,只就是一味瞎小心,應賢良的名兒!”鳳姐能對她的平輩妯娌尤氏這樣藉端訛詐,撒潑撒賴,當然更能對一般奴才使用非常殘酷的壓迫。

鳳姐之慾

表現自己才幹的慾望。賈珍請她來協理寧府,她的心裏是很願意的,是想露一手的。渴望有更大的舞臺來施展自身才能的心態,在那個社會條件下的女性當中,是比較獨特。而這種願望,不能不認爲是合理的個性要求之一種。對待鳳姐表現自己才能的慾望,我們不要一概的抹殺。當然所謂“欲”不只是表現自己才能的慾望,人還有各種精神的、物質的慾望,只要是正常的、合理的人慾。《紅樓夢》的時代“存天理,滅人慾”,人慾是被視作洪水猛獸,是要被殺滅的。所以在對待過去時代人的慾望,尤其是女性的慾望的時候,我們不要輕易地都把它抹殺掉。

王熙鳳她抓尖、要強、愛表現,讓人覺得很痛快。但是話又說回來,鳳姐是以“慾壑難填”著稱的。如果你的慾望是填不滿的,對於金錢、權力,以至於其它種種慾望,如果超過了界限,就危及他人的尊嚴,妨礙到他人的生存,這個就很可怕了。鳳姐挪用下人的月錢,放高利貸,撈取家族的資財化爲個人的私房,爲了鞏固當家奶奶的地位,弄權使招,費盡心機,慾望的膨脹造成了種種劣跡和惡果。鳳姐的慾望更多地表現爲一種無節制無窮盡的貪慾,常常以壓抑他人的欲求、犧牲他人的幸福、危及他人的生存作爲代價。這種貪慾和權欲發展到了極致,便會成爲獨夫和暴君。鳳姐的懲罰丫頭、拷問小廝、盤剝奴僕、追剿無辜等,便帶有分明的暴君氣息。所以“欲”應該有一個界限,如果成爲一種貪慾,危及他人了,這個東西就應該否定、應該批判、應該殺滅的。

口才與威勢是作戰的武器,掌握權力掠取財富是作戰的目的。賈府內部的用人行政,大多逃不出鳳姐的手掌心。賈珍要派賈薔到江南去採買唱戲的女孩子,賈璉原不甚同意;但賈蓉示意鳳姐,鳳姐便立刻發言支持,使他通過;於是薔蓉兩個當面許下了賄賂。賈璉要派賈芸管理小和尚小道士的差使,鳳姐卻先答應了賈芹,結果把賈芸打消了;於是賈芸就使用賄賂和巧妙的語言來說動鳳姐,果然派了他充當大觀園中種樹的差使。饅頭庵老尼姑求了鳳姐假冒賈璉之名,託了長安節度使,強迫別人退婚;結果張家的女兒和某守備的兒子,雙雙自盡,而鳳姐就以別人兩條命無所顧忌地得賄三千兩。鳳姐經常叫心腹奴才在外面放高利貸,甚至把上上下下的月錢常常剋扣、挪用、放利。賈母爲鳳姐湊份子過生日,她連最卑下窮苦的趙姨娘周姨娘的錢也不肯放過。賈璉要請鴛鴦偷取賈母的銀器去典押,必須先許下給她的好處,才能辦通。直到最後賈府抄家,她的成大箱的放利錢的票據是主要罪證之一。鳳姐自己是榮國府這一家庭的當權者,同時也就是這一個家庭的貪污盜竊弄權營利的首腦。她使用着自己的特權,剝削着這全家的利益;無怪於賈府一般子弟、奴僕乃至婆子丫環們都各營其私,各舞其弊,紛擾與罪惡,層出不窮,鳳姐怎麼可能去執行任何有利於整個家庭的統治管理的計劃呢?

鳳姐之妒

在宗法社會,所謂“妒”常常是封建道德對女性人格扭曲後加上的一個惡名,也是女性維護自身權益的一種變相的手段。在“妒”的名義下,使女性自相虐殺,保護的是男性中心的多妻制。在《紅樓夢》裏,以鳳姐爲軸心,生動地反映了這樣一種典型形態。“酸鳳姐大鬧寧國府”、“變生不測鳳姐潑醋”,酸也罷,醋也罷,都是講的“妒”。

第一,璉鳳夫妻關係有一種特殊性。首先,鳳姐在同賈府內外其他男性的交往上,比較自由開放、揮灑任意;其次,鳳姐對賈璉提防查察;再次,從賈璉這方面看,鳳姐這樣的妻子“惹不起”,他說鳳姐是“醋罐子”,你要在外邊稍微有一點動靜,鳳姐是通不過的。

第二,王熙鳳最終仍舊不能擺脫“夫綱”和“婦道”的拘束,她不能不承認丈夫納妾是正當的。所以在強大的宗法禮教和社會輿論面前,爭強好勝的王熙鳳,也要竭力洗刷自己“妒”的名聲,構築“賢良”的形象。首先,表現爲有條件的忍讓,比方說容下了平兒,成爲“通房”丫頭;其次,表現爲對賈璉的施威潑醋作適當節制,在鮑二家的事件被揭發後,王熙鳳儘管爭得了面子,而賈璉明顯地得到了老太太的袒護。

第三,王熙鳳把鋒芒指向與之爭寵的其他女性。打平兒,打鮑二家的,在尤二姐的事件上就更加明顯了,更加自覺地轉移到與之爭寵的女性身上,使她們成爲犧牲品。夫妻矛盾轉爲妻妾矛盾,不能治本就轉而治標,她把一切的仇恨、怨毒、心機、謀略都用在了這個上頭。比之《金瓶梅》中妻妾間的爭風吃醋,《紅樓夢》中有關“妒”的描寫具有更爲高級的形態,包含着十分豐富的社會文化內容。首先,鳳姐竭力塑造自己賢良的假象,其目的在摘掉“妒”的帽子,在宗法禮教上佔得一個“制高點”;其次,鳳姐又調動一切手段,把尤二姐置於名教罪人的地位,揭發尤二姐“淫奔”的老底;再次,所謂“借劍殺人”,不單是假手秋桐之流,更是憑藉着全部封建宗法的權力和輿論機制。

個人悲劇

鳳姐總攬賈府家務,她最看得清這一大家族的種種矛盾與危機。但她的想法,既不是賈政式的使寶玉繼承祖業,綿延世澤;也不是秦可卿式的及早回頭,留有退路;更不是探春式的興利除弊,銳意革新,而她所要的只是一大家族得到暫時的存在,以便供她自己的支配與剝削。她越感到好景不長,越不放鬆自己,她日夜辛勞,拼着自己一人的精力,爲個人私利而奮戰到底,一面製造別人的悲劇,一面到了最後也葬送了自己。當查抄的轟雷落到賈府屋頂上的時候,這位縱橫一世的“女英雄”王熙鳳,也正到了心血耗盡威力垮光的末日,於是她終於被壓在自己所拉塌的這座大廈底下了。

《紅樓夢》一面無情地揭發鳳姐一切罪行,並不遺餘力地刻畫出她獨斷獨行、不恤人言、不顧後果的“毅力”。但另一面也深刻地剖析這位強者內心中多少矛盾與軟弱之處。鳳姐自稱不信鬼神,可是賈瑞、張金哥夫婦、鮑二家的、尤二姐都是怎麼死的能不能忘掉?輿論認爲她過分精明,不是壽者相,說她若不積陰騭就要短命,她心上能不留下深重的暗影?她生活條件中缺乏一個兒子,她惟一的一個女兒巧姐就要請劉姥姥起個名字,靠靠她的“福”。她文化水平太低了,不懂一般閨閣中琴詩畫的消遣。她唯一知己秦可卿死了,從此成爲一個絕對孤立的人。對自己第一忠實的心腹丫環平兒,她仍不免要懷疑和防範。她壓倒一切,也到處都樹立敵人,曾幾乎被死敵趙姨娘陰謀害死。她知道自己是處在怎樣一個危險的境地,曾對平兒說,自己得罪的人太多了,但是因爲權利高、責任重,“騎上虎背,雖然看破些,一時也難放寬”。因此,她只能本着“寧叫我負人,不叫人負我”、“日暮途窮,則倒行而逆施之”的理論,硬幹下去。自己病越加重,精力越不夠,越要勉強支撐,越要緊緊地握住支配權到自己死亡之日爲止。

結局之謎

第五回的曲子和判詞早已明示,鳳姐悲劇帶有很大的自食其果自取其禍的成分。由於對“一從二令三人木”這句判詞的不同理解,存在着各種猜測。大體說來可分兩類:一類着眼於夫妻關係、個人悲劇,“一從”指出嫁從夫,或言聽計從,“二令”指“閫令森嚴”或發號施令,“三人木”指終被休棄;另一類則以權勢消歇家族頹敗的全局觀之,“令”是指利令智昏、威重令行、挾天子令諸侯,或皇帝下令抄家,“休”亦不必拘於一事,可作萬事皆休解,賈府靠山冰消、徹底敗落,鳳姐身敗名裂、萬事皆休。兩者兼容或較妥當,因爲鳳姐是個關係全局的人物,《紅樓夢》中有“忽喇喇似大廈傾,昏慘慘似燈將盡”,完全是大廈將傾、家族敗亡的末世景象。所以王熙鳳這個曲子不僅是關係到自己,還關係到家族,所以後一種理解也是可以的。

曹雪芹除了寫出這一重要人物的成長、顯赫,也安排了她的消滅過程。就《紅樓夢》判詞中所寫“一從、二令、三人木,哭向金陵事更哀”來姑妄猜之:到了賈府抄家,賈母死亡,王熙鳳壞事做盡,威權失盡,賈璉也先對她冷淡疏遠,以後又休了她送回南京去,最後她結束了生命——是否這樣一個結局呢?如果大體上是這樣,那麼王熙鳳之覆敗與死亡,是被社會變遷即“人的法則”所決定的。後四十回寫王熙鳳的罪惡暴露、心勞日絀、失去靠山、呼應不靈等等大體上是符合的。可是寫到這一人物之最後結束,卻是由於衆鬼索命而亡。這豈不是由“神人共忿、應予天誅”而出現了“因果報應”——神的法則了?

王熙鳳,中國古典小說《紅樓夢》中人物,金陵十二釵之一,賈璉的妻子,王夫人的內侄女,賈府通稱鳳姐、璉二奶奶。她長着一雙丹鳳三角眼、兩彎柳葉吊梢眉,身量苗條,體格風騷,粉面含春威不露,丹脣未啓笑先聞,未見其人,先聞其聲。她的外貌美麗、華貴、俊俏,她的神態狡黠刁鑽,她的言行伶牙俐齒、機敏善變。她善於察言觀色、機變逢迎。她在賈府的地位很高,精明能幹,深得賈母和王夫人的信任,是賈府的實際施政者,她高踞在榮府幾百口人的寶座上,有着八面玲瓏之威,思維敏捷,口才了得,卻又有些心狠手辣、笑裏藏刀,是一位有計謀的管家奶奶。最終卻落得個“機關算盡太聰明,反誤了卿卿性命”的下場。

  王熙鳳故事鑑賞

精彩出場

黛玉進賈府,正和賈母等談論着自己的體弱多病和吃藥等事,“一語未了,只聽後院中有人笑聲,說:‘我來遲了,不曾迎接遠客!’這一聲正好像戲曲舞臺上角色還未出場,先從後臺送出一聲響亮的“馬門腔”,她先聲奪人,一下子就把來者的三魂六魄給拘定了。真所謂“未寫其形,先使聞聲”,作者在沒有正面描寫人物之前,就先已通過人物的笑語聲,傳出了人物內在之神。在賈府這樣嚴肅的氛圍裏,王熙鳳可以這樣說話,也能夠體現出王熙鳳的位高權重,深得賈母的喜愛,也能夠體現出一種炫耀的成分在裏面。

隨着後臺這一聲,一個濃妝的少婦出場了。作者接着用重筆濃彩描繪了其外貌特徵:“這個人打扮與衆姑娘不同,彩繡輝煌,恍若神妃仙子:頭上戴着金絲八寶攢珠髻,綰着朝陽五鳳掛珠釵;項下戴着赤金盤螭瓔珞圈;裙邊繫着豆綠官絛雙魚比目玫瑰佩;身上穿着縷金百蝶穿花大紅洋緞窄裉襖,外罩五彩刻絲石青銀鼠褂,下罩翡翠撒花洋縐裙。一雙丹鳳三角眼,兩彎柳葉吊梢眉,身量苗條,體格風騷,粉面含春威不露,丹脣未啓笑先聞。”這裏,前十數句關於王熙鳳衣着和外貌的華麗描寫,是細膩的工筆畫,是實寫,而最後兩句則是充滿了空靈之氣的寫意畫,是虛寫;虛實結合,一個有生命的貴族少婦形象閤眼如見。而“丹鳳眼,粉面含春威不露,丹脣未啓笑先聞。”也能夠體現出王熙鳳的心機深沉。雪芹用了這麼多文筆寫鳳姐,必然是在《紅樓夢》後面的內容中起到了僅次”寶、黛、釵“的作用。

接下去我們先聽到賈母的介紹:“她是我們這裏有名的一個潑皮破落戶兒,南省俗謂作‘辣子’,你只叫他‘鳳辣子’就是了。”這一介紹雖然體現了這位濃妝少婦的性格特徵和賈母對她的寵愛,也揭示了王熙鳳在賈府受寵的另外一個原因,因爲會做人,用現代話說就是情商高,懂得人情世故。

王熙鳳一出場,滿屋內便只有她一個人說話聲。她先是讚美林黛玉“標緻”,順勢就恭維了賈母;接着又爲黛玉幼年喪母傷心拭淚,以此來討取賈母的歡心;等到賈母責備她不該說這些傷心話來招她時,她又“忙轉悲爲喜”,自責“竟忘記了老祖宗,該打,該打”!然後又以當家少奶奶的身份,一面安頓黛玉,一面吩咐婆子們,其實在炫耀着自己在賈家的特權至此,讀者先聞其聲,再見其形,再知其名,再睹其種種表演。出現在讀者面前的王熙鳳,自然就不再是個抽象的名字,而是一個活生生的人了。王熙鳳的出場前後做如許皴染,後文焉得不躍然紙上!

王熙鳳確實是聰明的,比如在她出場這一回中,王夫人(王熙鳳的內姑母)在之前曾找她要過一端布料,她當着大家的面把這件事情提了出來,對王夫人說沒有找到,但王夫人馬上改口說這是爲林黛玉準備的布料,而王熙鳳在兩人沒有打招呼的情況下,又順着王夫人說我已經備下了,這樣一來王夫人有了臺階下,也得了賈母的歡心,自然而然的也就更喜歡王熙鳳了。

協理寧府

秦氏喪禮,尤氏犯了胃疼舊症,王希廉評曰:“鳳姐協理喪事,既見其才,又見其權。若非尤氏患病,賈珍難於相請。脫卸處不露痕跡。”當然,尤氏也是一位有本領大作爲的才女,不過爲了給鳳姐作傳,她也得委屈一下了。脂批:“寫秦氏之喪,卻只爲鳳姐一人。”

爲了托出鳳姐大文,原著做了層層鋪墊:第7回焦大醉罵,鳳姐便建議尤氏流放焦大,小露了一手;11回末建議尤氏預備秦氏後事;13回可卿魂託鳳姐,讚譽她“是個脂粉隊裏的英雄”。到了正式委派鳳姐協理時,作者還特地安排第一主角寶玉重薦。脂批:“薦鳳姐須得寶玉,俱龍華會上人也。”

鳳姐走馬上任,總結寧府五大風俗,理出頭緒,有條不紊;分派衆人崗位,量才而用,苦樂均分,各司其職,責任到人;依法治理,賞罰嚴明;一視同仁,不徇私情;號令通暢,樹立威信。姚燮評曰:“分派職役,井井有條,大有淮陰侯用兵經濟。”脂批:“五件事若能如法整理得當,豈獨家庭,國家天下治之不難。”

作者不憚勞煩,百忙中又寫榮府其它家務,“彼時榮寧兩處領牌交牌人往來不絕”,“剛到了寧府,榮府的人跟着;既回到榮府,寧府的人又跟着”(14回)。

鳳姐誠爲不辱使命者,不僅顯露了非凡的政治管理才幹,還表現出勤慎恭肅的爲政精神。不辭辛勞,日夜不暇,並不偷安推託。故能“籌劃得十分的整齊,於是合族中上下無不稱歎”。脂批:“請看鳳姐無私,猶能整齊喪禮。”

協理寧府大展鳳姐威風與才幹,“鳳姐自己威重令行,心中十分得意”(14回)。賈璉回來後,鳳姐大肆誇耀:“依舊被我鬧了個馬仰人翻,更不成個體統。”(16回)鳳姐自賣自誇之語,同時也是作者自賣自誇,協理寧府的確是曹雪芹十分得意的一場文章盛事。[7]

鳳姐末路

秦氏喪禮出色寫鳳姐英雄了得是大手筆,賈母喪禮出色寫鳳姐英雄末路同樣是大手筆。文中大書鳳姐“力詘失人心”,筆筆生花。

與“這裏的事本是我管的”相反對,因賈政和王夫人不管,邢夫人便在上頭挾制,不時責罵,更挑唆王夫人申斥她料理不周。她也不敢辨,只得含悲忍泣的出來央求下人們。此段上接71至72回邢夫人在賈母、王夫人跟前當衆羞辱鳳姐,寫賈府內鬥。賈母生前偏心,鳳姐、賈璉又向着賈母,邢夫人懷恨已久。賈母喪禮上,邢夫人故意刁難,“不令鳳姐便宜行事”,不只爲壓倒鳳姐、王夫人,更爲了報復賈母。

與“那些家人更是我手下的人”相反對,因抄家後威信全失,這次竟然叫不動人,“頭一層是老太太的丫頭們是難纏的,太太們的也難說話,叫我說誰去呢?”無奈只好低聲下氣央求道:“大娘嬸子們可憐我罷!我上頭捱了好些說,爲的是你們不齊截,叫人笑話。”而下人竟不買賬,反落井下石,“更加作踐起他來”,到底“只有他幾個自己的人瞎張羅”。

與“這種銀子是現成的”相反對,最大的難處恰恰是差錢。鳳姐無法,去求鴛鴦,最後還是“到王夫人那邊找了玉釧彩雲,纔拿了一分出來”,還不敢向上頭反映。李紈旁觀道:“我說璉二奶奶並不是在老太太的事上不用心,只是銀子錢都不在他手裏,叫他巧媳婦還作的上沒米的粥來嗎?”

與“外頭的事又是他辦着”相反對,也因差錢,賈璉在外頭照樣打不開局面。

鳳姐遇到這些艱難,不但喪禮弄得一團糟,自己反添了病,沒熬到出殯就病倒了。鴛鴦疑惑道:“他頭裏作事,何等爽利周到,如今怎麼掣肘的這個樣兒。我看這兩三天連一點頭腦都沒有。”讀來真有楚霸王自刎烏江、關雲長敗走麥城、諸葛亮秋風五丈原之感慨。[7]

鳳姐之死

鳳姐曲名“聰明累”,曲子雲:“機關算盡太聰明,反算了卿卿性命!”具體而言,她因久病身虧、心力交瘁、宿敵反撲、兵敗山倒而心碎致死。

55回剛將年事忙過,“因年內年外操勞太過,一時不及檢點……稟賦氣血不足,兼年幼不知保養,平生爭強鬥智,心力更虧,故雖系小月,竟着實虧虛下來”。尤二姐數回中,鳳姐一氣惱一憂勞,又使病情加重。74回抄檢大觀園添病,76回因病缺席中秋家宴,77回“仍命大夫每日診脈服藥”。鳳姐落下這個病,只會越來越重。

鳳姐理家多年,樹敵不少,“人恨極了,他們笑裏藏刀,咱們兩個才四個眼睛兩個心,一時不防,倒弄壞了”(55回)。例如,14回協理秦氏喪禮,處罰了寧府一個遲到的下人,那人“含羞飲泣而去”;25回趙姨娘、馬道婆施魔法;36回有下人在王夫人前檢舉鳳姐拖欠月錢。

不僅下人積怨,賈府權勢也對鳳姐虎視眈眈,“合家大小,除了老太太、太太兩個,沒有不恨他的……連他正經婆婆太太都嫌了”(65回)後文果然寫到邢夫人羞辱鳳姐(71回)。賈母喪禮中,以邢夫人爲首的一干宿敵趁機反攻,致使鳳姐半途病倒。

鳳姐四面受敵,遭人中傷,面臨失寵。如36回王夫人一連盤問數起姨娘、丫頭月錢發放的家務,“把二百年頭裏的事都想起來問我”;71回王夫人聽信邢夫人讒言,當衆批評鳳姐;74回邢夫人交來繡春囊,王夫人竟然第一個拿鳳姐興師問罪。其時鳳姐恃強羞說病,不過硬撐而已,很快就撐不住了。

鳳姐觸犯國家刑律,也招來禍患。93回不辨饅頭水月,照應弄權鐵檻寺一案。101回賈璉遷怒鳳姐。抄家後,因放賬取利、重利盤剝事發,遂“致禍抱羞慚”:“我若不貪財,如今也沒有我的事。不但是枉費心機,掙了一輩子的強,如今落在人後頭。”(106回)

鳳姐違禁重利,令賈璉蒙羞,被賈政怪罪,且歷年積蓄,一朝抄盡,照應“枉費了,意懸懸半世心”。湘雲道:“獨有璉二嫂子,連模樣兒都改了,說話也不伶俐了。”賈母評曰:“鳳丫頭也見過些事,很不該略見些風波就改了樣子。他若這樣沒見識,也就是小器了。”(108回)

判詞“一從”,應在第2回“璉爺倒退了一舍之地”;“二令”,應在101回“想起賈璉方纔那種光景,好不傷心”,113回“賈璉近日並不似先前的恩愛”;“三休”,應在119回“要扶平兒爲正”。“衣錦還鄉”之籤,寶釵說“四字裏頭,還有原故”(101回)。鳳姐死後,寶釵道:“舊年你還說我咒人,那個籤不是應了麼?”應了什麼呢?原文道“要船要轎的,說到金陵歸入冊子去”(114回)。如此看來,寶釵的解法意近香菱判詞“致使香魂返故鄉”,元春曲子“望家鄉,路遠山高”。鳳姐得此籤,並非榮歸故里,而是將死之讖,120回棺木運回金陵。

脂批關於鳳姐結局的探佚:“知命強英雄”,取自110回賈母喪禮“力詘失人心”;“掃雪拾玉”,取自52回掃雪拾蝦鬚鐲(平兒圓謊)、94回失玉、107回請罪(鳳姐自言“情願做個粗使丫頭”)。

  王熙鳳文學評論

普遍意義

王熙鳳這個人無論在《紅樓夢》書裏或者是書外,都是受到議論或者是評論最多的一個,遭人褒貶,亦贊亦咒。在書裏頭,上至老祖宗賈母,下至小廝興兒,都有評語。賈母說“這是我們南省的潑皮破落戶,你叫她‘鳳辣子’就是了”。興兒說她“明是一盆火,暗是一把刀”,可以代表賈府裏面那些下人們的一種民意。像李紈、尤氏,對鳳姐都有很多評語。周瑞家的說她是“男人萬不及一的”,“待下人呢未免太嚴些個”。還有一些在心裏頭對鳳姐也有評議,比如黛玉進賈府,心裏面就想:“來者是誰,這樣放誕無禮?”

《紅樓夢》問世以來,對鳳姐的各種評語是非常多的,比如說認爲她是“治世之能臣,亂世之奸雄”,把她叫作“女曹操”,把她稱爲“胭脂虎”,就是母老虎。王崑崙在《論鳳姐》這篇文章裏面的一句名言就是“恨鳳姐,罵鳳姐,不見鳳姐想鳳姐”。有一位評家叫野鶴說:“吾讀《紅樓夢》,第一愛看鳳姐兒。人畏其險,我賞其辣;人畏其蕩,我賞其騷。讀之開拓無限心胸,增長無數閱歷。”多少帶有一種美學意味。

鳳姐不僅才識不凡,並且具有強烈的自我實現的慾望。這一切,當出格出衆向男性中心的社會示威時,我們覺得很痛快,揚眉吐氣;當其爲所欲爲,算盡機關,爲無限膨脹的私慾踐踏他人特別是同爲女性者的人格、尊嚴以至生存權利時,又不能不使人心寒、深惡痛絕。這二者交織、糾結、迭合而形成了一個所謂“鳳辣子”的中國女性性格的奇觀。鳳姐性格的某些素質在今天的“女強人”身上覆現,不是偶然的;同樣,其末流演化爲某些毫無教養的潑婦無賴,亦不足怪。我們可以讚賞,不能沒有分析。應該是有所分析,知所棄取。

王熙鳳是金陵十二釵正冊中的人物,也是歸入於“薄命司”的。對鳳姐其人,作者固然有深刻犀利的批判和洞幽燭隱的揭露,卻也不可遏制地讚賞她的才能和嘆息她的命運。前文論析的辣手、機心、剛口不能以簡單的褒貶概之;即以判詞和曲子而言,無不充溢着精警的箴言和反覆的詠歎。可見無論是作者的態度還是讀者的感受,都是複雜的。何況文學的作品更有作者意想不到的遠期效應和永久魅力。《紅樓夢》裏女性藝術形象的悲劇意義和人性內涵遠遠超出了性別的界限。即以王熙鳳而論,她的才幹、她的慾望、她的命運都如同一面鏡子,不單是“風月寶鑑”而已,其光彩照人的正面和身敗名裂的反面難道不是一柄“人生寶鑑”嗎!不僅適用於女性,它對當今那些才華橫溢又貪慾難遏的風雲人物具有一種特殊的警示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