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鄉的原風景經典抒情散文

月上柳梢頭,人約黃昏後,晚風拂柳時,它鄉覓歸路。

故鄉的原風景經典抒情散文

當我們拖着疲憊的身心走在路上,偶然地擡頭,星空一片燦爛,流星劃過天際的瞬間,可否會想起那些縈繞在記憶裏遙遠的事情,而讓自己暫時忘記白日的喧囂,放下心裏的陳雜,還自己一段寧靜祥和時光,而讓心裏充滿一點氤氳的情愫而溫暖?

遙遠嗎?也總是在心裏問着自己,其實並不遙遠。我的故鄉,我的童年,就像一幅幅暖色調的圖畫,時時在我心裏鋪開,那是我心中最美的原風景。

(一)井臺上的光陰

村裏,有兩眼老井。

在我的記憶深處,不斷響着的轆轤聲,以及井臺上打水的人們,構成了故鄉的一道風景。

記得小的時候,每天的清晨,天剛放亮,便陸續聽到各家各戶的房門吱紐吱紐的響聲,男人們的咳嗽聲,相互間的招呼聲,雞的鳴叫聲,間或還伴有人們踢踏的腳步聲,扁擔咯吱咯吱的響聲。一會,井臺上便響起了搖轆轤的聲音。而這個時候,井臺便是村裏的一處情味濃濃的人文景觀,幾乎全村的男人都漸次地聚集在這裏,排着隊在打水,把那一桶桶清涼的水挑回家。而伴隨着那“骨碌碌”的聲音,小村張開了惺忪的睡眼,剎那間從睡夢中驚醒了。

此時若是擡頭望去,東邊的山上,露出了太陽的半邊臉。幾乎是在同一時間,嫋嫋的炊煙開始飄蕩在家家戶戶的房頂上,雞鴨鵝的大合唱讓村子裏的人開始了新的一天。

村子裏的人們都知道,東頭這口井水清冽甘甜,水質也好,清澈透明;而村西頭那口井,水質混濁,水的味道也不佳,有一股苦澀澀的味道。村西的人們不甘心,便把那水淘了一次又一次,但都沒有很好的效果,那水的味道,依然那樣,泛着苦味。漸漸地,人們便不再理會它了,那口井的水只用作澆菜園飲牲口用,村東的井成了小村人們的飲用水源,那裏真真的是村裏一道美麗的景觀。

說實話,這兩口老井誰也不知道存在多少年了,總之,上一輩人也說不清楚,只知道,很久以前就有了。村子裏的老人,以及他們的上一輩人,祖祖輩輩,都是吃着這口井水過來的。村西的那口井,據說很早以前,那水也是清澈甘甜的,水質是後來才變得苦澀澀的。這井水的變質,在傳說中,大抵和一個女子有關。傳說中的故事,誰都不知道真假,而後人也無從考證,但都在傳說,年復一年,日復一日。

傳說中,那是一個美麗的女子,和村裏的一個年輕後生偷偷的好上了,但他的爹孃嫌貧愛富,要把她嫁給村裏一大戶人家做填房,女子拗不過爹孃,在出嫁這一天,花轎路過那口井的時候,也不知道她是怎麼從嬌子裏出來的,又是怎麼跳進去的,總之,大家只看見大紅衣裙的女子毫不猶豫地跳了下去,醒過腔來之後,便已是晚了三春,打撈上來的人早已氣絕身亡。此後,雖然村裏的人們把這井水淘了一次又一次,然而,這眼井裏的水終究還是渾濁了,味道也是苦澀澀的了,大家都說是那女子苦澀的淚水彙集而成。

炎炎夏日,酷熱難耐,晚上的井臺邊便成了人們的聚集地。勞累了一天的人們,收工回到家吃過晚飯,便不約而同地聚到這裏,搖着蒲扇,光着脊樑,肩上搭着一件汗衫,找塊乾爽的地方,或蹲或坐,不知疲倦地說着東家長西家短陳芝麻爛穀子的事,說到興奮處,便一起哈哈大笑。偶爾有人覺得熱了便搖上來一桶涼水,咕嘟咕嘟地喝上一氣,剩下的澆到頭上,那個涼爽勁,就別提有多舒服了。

蚊子小咬也嗡嗡叫着來湊着熱鬧,男人們夾在手裏的煙,閃着星星點點的光,冒出的嫋嫋的煙阻礙了蚊蟲的叮咬。幾個孩子們也在歡快地跑着、叫着、鬧着,間或廝打在一起,彷彿不知疲倦般。

這個時候,幾縷清風拂過,有人擡頭看看,滿天的星斗灑滿泛着青光的天際,在眨着眼睛。忽然,趕趟似的,不知誰家的女人粗聲大嗓地叫着自己的男人:“狗剩他爹,該回家睡覺了!”那男人在衆人的鬨笑聲中,起身回去了。其他的人也覺得很晚了,明天還要起早耕田。於是,便各自散去了,走回自己的家。

到了冬天的時候,井臺便凍了一層厚厚的冰,等到冰凍得太多的時候,便有人把這冰用鎬刨了下來,堆積在離井臺不遠的地方,漸漸地形成了一座細碎冰塊組成的冰山。而這個冰山,成了孩子們的樂園。他們是不知道天寒地凍的,即使小臉凍得通紅,腳上的鞋子灌滿了冰雪,也樂此不疲的在冰山上爬來滾去。回到家的時候,總是免不了一頓罵,或是一頓打。第二天,便把這打罵忘得一乾二淨,井臺上的鬧戲依舊演得下去。

井水清澈透明,若是趴到井口,井裏的水把人們酸甜苦辣的一張臉照得清晰可見。井臺是用石板壘成的,井口則是用厚厚的木板圍起一個方形,長年累月的潮溼致使井臺的角落裏長滿了青苔。而經年不息的轆轤聲彷彿成了小村裏的最動聽的古老音樂,在這支樂曲聲中,遙走了村裏人的青蔥歲月,搖走了人們的美好時光,村子老了,老井老了,而村裏的年輕人都走了出去,剩下的只有老人了。後來,各家各戶都在自己家的庭院裏打了一種方便打水的壓井,再後來,村裏也有了自來水,那年年歲歲響着的轆轤聲終於聽不到了。沒人打理的老井終於也完成了它的使命,在一個無人知道的時候,坍塌了。看着那坍塌的地方,人們似乎覺得有什麼寶貴的東西遺失在過往的日子裏了,心裏空落落的……

(二)家常飯的味道

家鄉的小村很小,人口不多,以前民風古樸,從沒聽說過誰家丟了什麼。所以,家家戶戶幾乎都是開放式的院落,大都沒有院牆。村中的房子是坐北朝南,一溜向陽,土房居多。後來,那一縷縷南下打工風傳到這裏,村裏人的耳朵裏總是聽聞外村哪家掙了大錢,哪家起了新房。終於,有的人耐不住清貧,耐不住寂寞,出去打工了,掙回來錢,便起了紅磚到頂的房屋,顯得極爲壯觀。這樣的人家,在村裏屬於有餘錢的富裕戶,有時不免提防着別人,便砌了院牆,安上了大門,好不氣派。於是,村裏的其他人家也有學着他們的,有的用柳條編的籬笆把自家的房子圈了起來,有的用石頭壘起低低的矮牆,算是象徵性的院牆吧,然而大門是沒有的。

在村子東頭,有一座寬敞的院落,這就是我小時候生活過的家。三間正房,東邊開門,進門就是竈房,穿過竈房,進到裏間,便是一個堂屋,屋裏靠北牆擺放着高高低低的櫃子,櫃子上邊擺着一些瓶瓶罐罐等小物件,雖然瑣碎,但卻井然有序。另外還有一些桌椅板凳,安分地站立在各自的位置上,等待着它們的用場。在通向裏邊那間房就是居室了,中間用膠合板間隔着,隔出了兩間居室,我們晚上就在那裏休息睡覺。

總是記得,家的溫馨,那裏有爺爺的故事,父親的訓斥,母親的嘮叨,弟弟妹妹們的打鬧……

走過萬水千山,總也忘不了家鄉山山水水;住過高樓精舍,卻難以忘懷鄉間的簡陋草屋;吃過山珍海味,最難忘的仍然是母親的家常飯菜。

小時候,我們常吃的是小米撈飯。每到飯時,不用母親的叫喊聲,只要一聞到飄散而來的濃濃的飯香,我們便撒着歡的往家裏跑。坐到桌前,眼巴巴地望着仍在忙碌的母親,直到一盤土豆燉豆角,或是醬茄子擺到了桌上,然後一盆金燦燦的小米飯端上來,大家拿起筷子,開始了狼吞虎嚥地吞嚥着食物,那神情彷彿享受着美味般的大快朵頤。在母親做的家常飯中,令我念念不忘的卻是一道不起眼的飯菜,那就是小米水飯,伴以幾樣小菜。而這水飯,一定要在炎熱的夏季吃起來纔夠味。

小米水飯說起來很簡單,做起來卻有點麻煩。母親先把竈膛裏的柴草點燃,大鍋裏添上水先燒着,然後把小米用清水一遍遍地淘洗,直到那淘米水看着清澈乾淨了,把米下鍋,大火燒着。一會功夫,鍋開了,母親掀開鍋蓋,用勺子攪這鍋裏的米,看着鍋裏泛着滾開的水花,米粒在裏邊不停地滾動着,便知道,那米飯是煮好了。於是,竈下停了火,母親不慌不忙地取下牆上掛着的笊籬,把米飯撈在了一個大一點的搪瓷盆子裏,然後用水缸裏的涼水淘了幾遍,直到那米飯沒有了熱氣,嘗一嘗,確實涼了。即使這樣,還不夠涼。

這個時候,恰好,父親剛挑進來的井拔涼水派上了用場,兩瓢涼水衝進去,冷冽的香氣霎時瀰漫開來。我和妹妹已經把飯桌擺在了院中的陰涼地方,菜園子裏薅來的香蔥,生菜,小白菜,香菜等一應蘸醬菜也摘洗乾淨,整齊地碼放在盤子裏,擺到了桌上。母親又把早已醃製好的蒜茄子、醬豆角、蘿蔔條、酸黃瓜幾樣小菜用小蝶裝好擺了上來。這一頓看似簡單的.飯菜,卻真真讓我們享受到了炎熱酷暑下的沁人心脾的夏日清涼。而這清涼的感覺,至今讓我難忘,時時念起。

(三)黃昏時的風景

黃昏,太陽已經逐漸的墜落下去。遠處的天空似乎低垂下來,雲朵聚集在一起,在西斜的落日照射下,呈現一片紅彤彤的顏色。而這時,四周的山巒和村子很快的便被染紅。平原上的風景像一幅濃墨重彩的油畫,落日,晚霞,給這裏的田野、村莊都塗上了一抹金色的霞光。鄉村的黃昏無疑是美麗的,然而,構成這美麗畫卷的卻是流動着的風景——從田裏歸來的農民,吆喝牲口回家的牧童,走在路上的行人,彷彿賞景般,都悠然自得地走着。

升騰在村莊上的裊裊炊煙拉開了黃昏的序幕,鍋碗瓢盆的交響曲早就奏響了,雞鴨鵝的大合唱也開始了又一輪的演練,孩子們歡快的笑鬧聲響徹在村子的大街小巷。

村外的路上,走回來一對從田間歸來的夫妻,看起來,他們是及其幸福的一對。那年輕的丈夫不知道在說着什麼,妻子卻羞澀的紅了臉頰,那紅暈,彷彿天邊的晚霞般,惹得丈夫心動不已,輕輕地拉起了妻子的手。

忽然,那年輕的妻子“哎呀”一聲,猛然站住了,臉上出現異樣的表情。

“怎麼了?”丈夫急切地問着,眼睛上下打量着妻子的同時,手不自覺地附上了她的小腹,嗔怪地說着,“是這裏不舒服麼?叫你在家休息,你偏不聽話,是不是這個淘氣包踢你了?”

妻子打掉了他的手:“瞎想什麼,腳紮了,好痛。”

他扶她到路邊坐下,脫掉了鞋子一看,襪子已被滲出的血染紅了,他小心地替她脫掉襪子:“是摁釘。”他心疼地看着她的臉色,見她的頭上冒出了細密的汗珠,“你忍着點別動,我給你拔出來。”

她笑了笑:“瞧你,我有多嬌貴?沒事。”

他小心地拔出了紮在她腳上的摁釘,隨手扔掉了,接過她遞過去的手絹,把她的腳纏好了:“我揹你去診所吧,讓李大夫給你上點消炎藥。”

“哪裏用得着?”她嬌嗔地說,站了起來,“回家用消毒水好好洗洗就沒事了,你把那釘子扔哪了?”

“怎麼?你還想留着做紀念不成?”他也笑了。

“扔在路上,我怕再扎着別人,快找找,別亂扔。”她認真地說着,眼睛在四下看着。

他答應了一聲,低下頭也在找着……

而這一幕,恰巧被一個淘氣的孩子看到,直到多年以後,她仍然能記起看到的景象和這一對年輕的夫妻那幸福的模樣。而這,卻成爲她心裏一道永不褪色的最美風景……

曾經記得有位朋友問過我,在這樣現實的社會中,面對着形形色色的人,也遭受過諸多不公的待遇,你爲什麼不長記性,還是這樣天真,這樣善良?而且天真得有些傻乎乎。我說,那是因爲我的故鄉,和我故鄉的人們。那裏的人是純樸善良的,那是我的津樑與舟楫,不斷地將我引渡,還我以明珠,賜我以良善。說這話的時候,我不自覺地想起我的鄉親,我的父母,還有我看到的那對善良的小夫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