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的針線活抒情散文

母親年輕時,學得一手漂亮別緻的針線活,特別喜歡繡花。她總是在我的一件件普通棉布衫上或布鞋面上,繡一隻小花或圖案,讓女兒出門帶着她親手繡出的美麗。小時,家裏貧窮,母親常說:“穿衣要珍惜,新三年,舊三年,縫縫補補又三年。”記得父親的一件外衣,母親洗完後習慣性的反着晾曬,我驚奇的發現:父親肩膀上那長方形的補丁一塊摞着一塊,每塊補丁的針腳,細密瓷實的像魚肚裏摳出的塊塊魚籽,一層壓着一層、一堆摞着一堆;褲子的膝蓋上、屁股上大圓套小圓又像一棵老柳的年輪清晰聊眼。我穿小了的衣服,鞋襪總是妹妹接着穿。穿壞的衣服袖口上,儘管打了補丁,也是那樣的別緻,記得有一件我穿小了的綠布衫,袖口處磨損了一個洞,母親就用一塊粉色的棉布剪成花瓣形狀,銀針穿紅線、不到半根菸的功夫,我那殘損的袖口變成似花瓣綻放的新袖衫;我穿過的舊鞋子也不列外,母親把鞋面洗刷乾淨,從她珍藏的褶皺繡花圖上,鋪上一塊草紙、找一根火柴棒蘸着菸灰,精心地描下一對翩翩飛舞的蝴蝶,繡在鞋面的前臉上,妹妹穿在腳上,樂滋滋、笑眯眯,兩隻蝴蝶隨着少女的律動,一高一低、一左一右像姐妹、像母女,你追我趕欲落草叢中的花朵去採擷花粉釀成生活的甜蜜。

母親的針線活抒情散文

古人常說,一家人“男耕女織”我家卻是“女耕男織”。家裏的莊稼活媽媽乾的多。父親學到了一手“機器織襪”的好手藝,他每天迎着晨曦,挑着襪機走在鄉村的集市裏、鎮子上。機器往地上一放,準會被姑娘、媳婦們團團圍住,她們各自拿着用紡棉車紡出的線穗子,給上學的孩子、跑外的丈夫織一雙新式的“洋襪子”。這就算是農村當時最時髦的品牌了。我家的經濟來源就靠父親披星戴月的織襪子獲取。每到冬天閒暇時,母親帶着我和妹妹住在兩間東廂房的草屋裏,千針萬線晝夜不停,忙着把一年的單衣棉衣鞋子都做好,爲的是不誤農活。

記得我6、7歲時,就愛看母親繡花時上下穿針的動作和神態---嫺熟、安詳,靈動的手指不停的上下揮動。口中還哼着小曲,尤其晚上在飄舞的小油燈下,我躺在母親的身邊母親那張白暫清秀的面容湊在油燈下,顯得那樣的俊俏、慈祥、善美。再聽着她口中哼出的那支《沂蒙山小調》,隨着她那纖細帶有老繭的手指在我身上輕輕拍着,口中的韻律如同滲入了我的血液,浸潤着我幼小的心靈,那悅耳的小調隨風飄蕩在兩間清貧的小屋裏。一種相守相望的天倫之情暖融融地飄動着……這就是我小時候,泰山腳下的李家堂村的家。

我10歲那年,被媽媽當“兒子”送進清一色的男兒學堂裏。母親把她人生經歷的愛、恨、辛酸、憂愁和志氣都寄託在我的身上。她即不讓我受委屈也不許我比別人家的男孩子差,平日的生活中,憑着母親天生的心靈手巧,把我打扮的出衆又“洋氣”。她的初衷也許是在掩蓋、彌補她留給女兒的遺憾吧!母親的那張清秀白暫的臉龐中,老天賜給她一雙潭水一樣的大眼睛,清澈明亮,長長的睫毛、高高的鼻樑。可是,她生了我和妹妹,自己容顏的`優點,一樣也沒留給我們。我們長大後還埋怨她吝嗇呢。我想,她生來的那雙巧手,也許就是想要彌補女兒的缺憾吧。

印象最深的是:我上高小的那一年,鄉里來了一位有文化有知識的婦女主任,有一天,她來我們村裏開會,村裏的婦女們都要看看這位現代派的女幹部,她梳着齊耳的短髮,戴着一頂黃軍帽,穿着一身黃制服,腰裏還扎着一根寬寬的帶有亮環的腰帶。媽媽真是一見鍾情啊!確切地說,是看中了她身上的那件黃制服。媽媽想法主動和村幹部要求中午派飯到我家。媽媽的請求被批准,她便跑回家精心準備,拿出她的最高廚藝做了幾道菜,吃飯時,村長作陪。母親轉着彎地誇獎那位女幹部的身材、口才,特指身上的黃制服漂亮又氣派,誇來誇去被聰明的婦女主任識破了動機。村長忙說:“嫂子心靈手巧,你不是要學做咱婦女主任的制服吧?”母親不好意思地連連點頭,婦女主任馬上脫下制服遞到母親手中。母親接過制服趕緊鋪在早已準備好的草紙上,照葫蘆畫瓢地一氣描摹。等她們吃完飯,母親如願以償地送走了她們,又迫不及待地翻箱倒櫃,找出一塊叫“藍士林”的新布面打開,再把那畫好的紙樣子舒展地鋪在布面上,一片一片地裁下來,再一片一片的用針線連起來,試穿在我的身上比比大小、寬窄,直到合身時,母親再用手針按原制服的細密針碼,一針頂一針地縫起來。做這樣一件制服,比起平時的一件普通便衣要費幾倍的工夫呢,況且絕不是一般手藝的人能敢做的,直到做好後,母親找來一個取暖的瓦罐子,灌上開水,包上布,讓我抻着袖子熨燙墊肩、熨平針碼。這就是母親手工代替縫紉機的處女作。她端詳着,自言自語地說:和縫紉機的針碼也不差上下。臉上終於露出了一種如同完成一項新的工程建築那樣的喜悅和興奮。我再一次試穿後,母親就立即疊好,放進了我們家那個唯一的木箱子裏。

半個月後,在全鄉召開的慶祝《六一國際兒童節》大會前的那天早晨,母親纔拿出了這件新制服,像是重新審視了一遍她那如意之作。先讓我貼身穿上白襯衣,再穿上藍制服並把白襯領翻在外面。又配好相同顏色的褲子,不帶花邊和任何圖案的鞋子,母親上下打量後說:“不錯、很精神。一定好好讀書,長大也像那次來咱家的那位婦女主任一樣,讓鄉親們瞧得起。”接着又嚴肅地囑咐道;今天上臺發言時,不要怕,一定像男孩子一樣爲學校爭光。

我穿着母親做的那件氣派的新制服,興奮又不自然。像犯了錯誤似地躡手躡腳地來到學校。一進教室我站在門口,活像個千瓦的燈泡刺激着教室裏的雙雙眼睛,男同學瞪着眼伸着舌,女同學手摸着我的制服,圍攏在我的身旁。投來羨慕的目光。我的思緒亂成一團,大會發言稿的內容在腦中七零八亂。幸虧老校長把我叫走,爲我解了圍。

從那天起,我讀懂了母親的良苦用心。她和祖祖輩輩的母親一樣讓她們的兒女穿上母親縫製的衣衫去耕耘,去幹考,去江湖闖蕩,仕途跋涉。年年歲歲,紅塵滾滾。所謂“慈母手中線,遊子身上衣”即是如此。孩子們無論走到哪裏,都像風箏一樣牽在母親手裏,個個兒女都是母親期盼中的龍、鳳,又像一盞盞漂亮的孔明燈帶着各種願望高高地飄在空中,亮在祖國的大地上,亮在代代母親疲憊卻充滿希望的心窩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