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腳伸得更遠，心就會與自然靠得更近！而這種與自然貼近的隱祕關係，讓我一顆蒙塵的心變得明澈，在愉悅裏，我把自己置身自然之中......
——題記
【過古村】
我站在榆次紫坑村那棵古槐下時，是公元二零一五年正月初五早上八點。
一座城市裏是不具備這樣的古槐，至少我居住的城市裏沒有。古槐老態龍鍾、粗壯滄桑，一部分乾枯的枝幹積澱着久遠的歲月。一棵樹，是一段歷史的見證，是一個村子的標籤，它的粗糙紋理裏爬滿了紫坑村的古老故事。
紫坑村是平川的終點，也是丘陵山區的起點。這個村子既染上了城市的文明味道，但隨處可見的老舊，又讓它脫不盡原始古老的舊衣。一些東西是能掩蓋一些東西，但掩蓋不住另一些，比如習俗、比如方言、比如滲進骨子裏的舊。
我是帶着好奇走進紫坑村的。它跟我的視線一起飛翔：一條坑坑窪窪的街道，幾處低矮的平房，在小賣鋪門口閒聊的村民……這些矮於城市的一切，以貼近土地的形式在我的眼前展開。門上的對聯和紅紅的燈籠在晨曦裏閃着光，如小村綻開的笑靨，讓睡眼朦朧的小村立刻活泛起來。
隊長的一聲令下，“果香徒步羣”的成員迅速集中在槐樹下合影留念。照片記錄的是定格的瞬間，而心裏流淌的是永久的懷念。
走出紫坑村，地面逐漸隆起，一處處的山巒突兀聳立，像平鋪直敘故事裏的一個個插曲，我的眼睛不由跟了過去，心也隨之明澈。以前在城市裏站在高樓上的隔紗隔霧望見的是山朦朧的輪廓，此刻，山的細節紋理變得無比清晰，彷彿觸手可及。
山頭村，一個讓人產生聯想的名字。選一塊比較平整一些的山丘，安插一些房屋，或者在高出的山背上，挖幾眼窯洞，栽一些樹，養一些牲畜。一種接近土地，貼近自然的田園生活如畫卷一般在我的眼前展開。環繞小村四周的是一條低下去一截的土路，它如手臂般緊緊地把小村攬在懷裏。南面路下面便是一條溝，不深，底部鋪着一層薄薄的雪，陽光照着它們亮晶晶的，越發白的耀眼。如若站在對面的`山頭瞭望山頭村，整個村子如老農帶着的一頂帽子，又如村婦箍着的一塊頭帕，樸素中透出了熱辣辣的生活氣息，這些氣息有翅膀，瞬時飛到了我的鼻息下，喚起了我心底的柔軟。
一面土牆裏嵌着兩扇木門，牆面斑駁，像鱗片一般，輕輕用手一抹，土就會簌簌落下，牆頭上密佈的雜草，給這面牆鑲上了一條蕾絲花邊，如若是在春暖花開季節，這麪灰頭土臉的老牆定會妖嬈嫵媚起來。
街上隨處可見悠閒的農人，站在街道上如山裏的時光一樣慵懶，只是面對我們的到來眼睛裏多了好奇和不解。一個矮胖的婦女抱着一個胖乎乎的男孩，他們注視着我們，眼裏有着同樣的內容。他們有讓時間放慢腳步的能力，而我卻沒有，心裏不由飄起了一些羨慕：什麼時候，我能把生活過成一種慵懶？
一座老舊的戲臺，孤零零地佇立在村子的南面，古樸厚重，牆面的磚斑駁脫落，很難找出完整的模樣；兩根木頭柱子千溝萬壑，失去了最初的紋理。飛檐如老鷹張開的翅膀，只是落滿了太多的時光飛塵，灰撲撲地擺了一個飛翔的姿勢。頂上的瓦楞裏的青苔和雜草，加重了戲臺的年齡。昔日臺上臺下的繁華，都沉沒在時光的深處，如今，如一幀褪了色的老照片，掛在了時光的牆上。
馬蘭村是一個比較大的村子，放眼望去，山腰上隨處都是一眼一眼的窯洞，並且呈“梯田狀”，自下而上望過去，整個山彷彿鑲上了明晃晃的一面面鏡子，也如山的一雙雙眼睛。紅豔豔的燈籠和對聯，爲山巒繡上了花朵，給初春的山增添了活力。
在休息的片刻，我們走進了農家小院，不大的小院很是整潔，一角堆滿了柴堆，有條理的擺放，整整齊齊，齊齊整整，心裏不覺溫馨，我知道它們會溫暖小屋的主人。一隻狗被栓在了一根鐵鏈上，面對我們的到來，奇怪的是沒有“汪汪汪”地用聲音驚嚇我們，而是搖着着尾巴，眼睛裏流露出少有的熱情。
山路向前蜿蜒，山越來越深，本來以爲不會有什麼村莊出現，誰知，冷不丁又冒出幾個，都是山坡上散落着幾戶人家。它們很小，小的讓我忽略了它們的名字。
路過其中一個村子，一個老人站着街門口，老得只剩下牙牀。她的前面是一片灘地，堆着一些垃圾，飄着幾個鮮豔的塑料袋，幾隻雞在垃圾堆裏不停地翻着、啄着。陽光照下來，照着老人慈祥的面目，她用笑容迎接着一雙雙注視她的眼睛，只是她的笑容和這個村子一樣的孤獨。
驢友說：“這些村子裏，只留下一些老人和一些破舊的窯洞，不久的將來就會消失。”
聽到這些話的時候，我的心裏五味雜陳，不知是該爲它們高興還是悲傷？
【走山路】
“不走平坦路，專揀羊腸路。”這是“果香徒步羣”的宗旨，也是我的願望，滿足了我獵奇的的心裏，填補了我經歷上的一些空缺。
山路彎彎，彎彎山路，九曲連環，像一根根腰帶般纏在山的腰間。初春的天氣，殘雪還爲來得及融化，這裏一堆，那裏幾朵，爲沒有綠意的山增添了幾許靈氣、幾絲生機。枯草滿山遍野，彷彿在積蓄力量，等待春風的召喚。遠遠望去，山像穿了一件黃底白花的裙裾，風一吹，裙裾飄飄，素淡裏盡顯妖嬈之態。
腳下便是崎嶇不平丘陵，這兒低下去，那兒高出來。平整處是一塊一塊的蘋果樹、梨樹、桃樹、杏樹。模樣長相迥異的枝杈，季節讓它們呈現出整齊劃一的光禿禿。人爲讓它們的幹很短，接近地面，枝杈花朵般向四周肆意綻放，一路上見到枝杈上吊着許多的沙袋，一看便知是在牽制樹枝向着地面靠近。一些鳥標本一樣地被粘在了網上，乾枯如落葉，這些果類的天敵，即使有再發達的翅膀，也飛不出一張網的圈套。
成片的蒿草茂密叢生，隨處可見，雖已乾枯，但曾經的蓬勃浩蕩可見一斑。躺在草地上，蒿草爲褥，天爲被，如此厚實綿軟的牀，我想，它一定能讓我日趨單薄的睡眠變得厚實起來。一條淺溝裏，黑壓壓的一片，是農民火燒蒿草殘留的灰燼，空氣裏彷彿都氤氳着火燒蒿草的味道，我感覺，我的衣服上也染上了這種味道。
路崎嶇不平，前面是一截上坡路，對於平時缺少鍛鍊的我，渾身的力量幾乎都得聚集在腳上，靠着右手的一根柺杖支撐着地面，身體有時需要折成九十度才能前行，遇到陡坡，身體幾乎是匍匐的姿勢。逼仄的路，一面是山，一面是溝，望上去，眼被遮；看下去，心發顫。四周靜悄悄的，只能聽到腳踩踏積雪的聲音，偶爾還能聽到幾聲清脆的鳥鳴。頭上有鳥飛過，飛向天空。藍藍的天，白白的雲，飛翔的鳥，本身就是一幅天然的畫卷。我想，鳥過留痕處，一定會有一首廣闊無垠的詩在天上展開。
如果上山用的是力氣，那下山憑的就是技巧。下山的路並不是很長，因爲山不陡，但被積雪覆蓋着，要走着下去顯然比較困難，腳的每一次安放，都得拿捏得精準，否則就不敢往下想了。有人提出坐着往下出溜。屁股剛剛坐到積雪上，身體就飛一樣滑下去，驚嚇地叫着，等下去之後，心裏卻是萬般的愜意：滑滑梯的感覺。飛翔的感覺。思緒不由就在童年走了一遭。只是心疼那些被凌亂了的被污穢了的積雪，還有那些獸類、鳥類的腳印留在它上面的詩行。
太陽射下來，光線不是很熱烈，照在彎彎曲曲的羊腸小道上，照在每個人的身上，在灰色的背景下，那些五顏六色的衣服無比鮮豔，遠遠望過去，就如開在路上的一朵朵花。只是一路上，不曾看見羊羣，大概是季節不對，不然，眼前的山會更靠近“生動”一些，心裏多多少少有些遺憾。
一路上，風走過來，又走過去，永遠走不出自己。我聽到了一些聲音，像嗚咽，像絕唱......
走過了丘陵，走過了山路，走過了柏油路，只是什麼時候能走出慾望、走出自己？但願那一天會以很快的速度向着我們靠近......
【穿灌木】
“穿過這條溝，前面就是長凝。”有驢友說。到了長凝就意味着行程的結束。已經疲憊的我，心不由亮了起來。可是看着眼前的這條溝，剛剛燃起的光亮瞬間熄滅，我一時處於古漢語裏的“發愁”、“緊張”之中，還有對那些堅硬枝杈的排斥和恐懼。
溝只見頭，不見尾，彎彎曲曲順着兩面的山勢逶迤而去。不寬的溝裏，灌木叢生，枝條密集，參差交錯，相互纏繞，一條被雪覆蓋的小道若隱若現。站在溝的起點之處，陽光照下來，溝外一片輝煌，溝裏一片陰暗，溝裏溝外，陰陽兩重天。
我把身體折成九十度，或者接近或者大於，一雙手不停地扒拉着兩邊的枝杈，兩條臂努力地伸着，試圖伸展成一堵牆，而它們始終成不了牆。脖頸儘可能地彎下去，尋找一個合適的角度，好逃離這些堅硬的傷害，然，頭髮還是免不了與這些枝杈的衝突，他它們常常糾纏在一起，或者被枝杈撕扯成亂蓬蓬，當然，這些枝杈也會缺胳膊短手，戰爭嘛，哪有不傷殘死亡的？
頭髮少兩根也沒什麼要緊，亂點也無所謂，勞累之下誰還有心情顧得上形象，手和臉比起來，地位就要矮下去一截，爲了保護核心，就要做出點犧牲，所以，劃出些地圖一樣的摺痕也是理所應當的，臉始終被小心翼翼地保護着，不停地變幻角度，在一次次的躲避逃離中，還好，還是原來的那張臉。只是，經歷過灌木叢的心，再也不是原來的那顆心了。
好在這條溝裏的灌木並不是從頭到尾遍佈密集，幾乎是一截一截地呈現，彷彿是一齣戲裏若干場景的中間過度，在幕布的起合之間，無論是視覺，還是勞累都有了片刻的緩衝，讓我的一雙眼睛得以有層次地回望。大自然的創作是千奇百怪的、神奇無比的。一些奇蹟的創作，難住了世界，也難住了我，我不知道大自然爲什麼會有如此的佈置，只是感覺這樣更貼近我此刻的需要。
坐在一塊乾淨的石頭上，回望那條密集着困難的小路，小路儘管被枝杈掩蓋着，但白色的積雪還是能把路徑蜿蜒出來，它像一條玉半遮半掩地躺在溝裏，只是這條玉帶放在這條溝裏，放在這些灌木叢中，你看到的永遠不會是完整的一條。這樣的不完整，會帶給你一些聯想和想象，也正是這條路的與衆不同，其實，世界上的溝千條萬條，沒有真正相同的兩條，這就如世界上沒有完全相同的兩片樹葉一樣。
前面還有一截灌木叢需要穿過，才能走出這條溝，我的腿開始隱隱地疼，感覺腳也在腫脹，但現在不是喊疼的時候，也不是猶豫的時候，當下，是需要一種力量和勇氣，我告誡自己：穿過這片灌木叢，我就勝利了！我知道，這樣的勝利裏包含了很多，我在期待。
當眼前開闊起來的時候，我知道自己已經接近勝利了。到達目的地時，我一屁股坐在地上，渾身的勞累，腿的疼痛，還有衣服上被掛起的線條，讓我陷入了無盡的疲憊中。此時的陽光很是慷慨，大把大把地覆蓋在我的身上，我感覺，心裏漸漸飄起了陽光一樣的東西，它正在一點點地吞噬那些疲憊。
穿過灌木叢，是一種結束，更是另一種開始。
……
五個多小時的徒步，我雖然感到很疲憊，但卻收穫了很多！
我徒步，我快樂！徒步，充滿着浪漫和激情；徒步，有希望，更有生活！
我離開生活，走進自然，與自然的貼近，讓我的心明澈，讓我的心情愉悅，我將帶着它們走進生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