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淚與脆弱無關散文

鄉村的生活單調乏味,如同一杯索然無味的白開水。周而復始的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人們完全只知道生活裏除了勞作,就是必要的休息,至於娛樂那就別提了,比起城市的燈紅酒綠,夜夜笙歌,鄉下的生活簡直沒有什麼色彩可言。

流淚與脆弱無關散文

無聊的時候就特別愛看別人家老父老母過世後辦葬事,因爲有幾個晚上是熱鬧的、喧譁的。有道士唸經、爲亡人超渡,有唱夜歌的,還有樂隊獻歌舞。只要不是距離家裏太遠,我都會跑去湊熱鬧,看新鮮,我要去看的目的是想讓自己快樂一些,而事實上每次到了那種場合心就會不由自主的悲傷。看着逝者的遺容遺照,再聽幾首悲傷的歌曲,頃刻間,我就會聯想到自己的父母,回憶他們去世時的情景,淚水也就不由自主的滑落, 心也開始隱隱作痛 。每次都是抱着期待快樂的心情去看,每次卻是心情沉重的回來。

快樂與悲傷同在,我依然讓這種矛盾存在在我的生活裏。因爲我明白雖然我渴望快樂,但又情願悲傷的洗禮。這種悲傷不會讓我沉淪,只會讓我的心靈昇華,讓我懂得珍惜,懂得該如何善待身邊活着的每一個親愛的人。不再敷衍身邊的人,不再找藉口吝嗇自己的付出,不再對他們的關愛無動於衷,不知回報。不再一遍又一遍的在心裏許諾,心想等到自己拔雲見日的.明天再來好好愛早該用心對待的人。如果沒有一點悲傷,沒有一點回憶,我也許不懂得曾經的美好是多麼值得懷念,也值得自己深思。沒有了反省,那纔是心靈的麻木和無藥可救的冷酷。

每當睹物思人,每當觸景生情,我就會淚水長流,但陣痛過後我會果斷地擦乾淚眼,繼續樂觀的投入到現實生活中去,所以,這時的流淚已與脆弱無關。

他撞了人,一個六十多歲、病怏怏的老婦人。其實他騎摩托的速度也不是很快。老婦人被摩托撞倒在地就一命嗚呼,前後不過幾分鐘。目擊者說那老婦人本身也有責任:反應太遲鈍,簡直是找死

人死了就是大事,死者有多大的錯也無話可說,而撞了人的那個就有了不可推卸的責任。他必須爲此事埋單。

死者家屬一開始就要六萬元的賠償費。這對於一個並沒有多少收入的農村家庭來說簡直就是天文數字。他是從四川“嫁到”這裏的上門女婿,岳父岳母家也不是很好的條件。一家人苦苦哀求死者家屬少要一點,左鄰右舍也好言相勸死者的兒子:看在都是熟人的份上,而且又不是人爲的,家境又不好,還是少要一兩萬吧。

幾經協商,兩家人終於達成協議,最後敲定三萬一千元錢,一分不少。

他們一家人傾盡所有,借遍了親戚朋友才湊齊了三萬一千元交給了死者的兒子,而且還爲老婦人披麻戴孝。爲了這三萬一千元錢,從此他們一家人要更加勤耕苦做,節衣縮食,在三五年內都不見得還得清這筆鉅額債務。有很多人都爲這個倒黴的四川佬打抱不平,都罵死者家屬太過分了,太沒人情味了,一下子要人家賠那麼多錢,這不也是要人家的命麼?再說死者生前有那麼多的病,即使不被撞也活不了多久,而且她本人也有責任,人家騎車那麼慢都不知道讓開,又怪得了誰呢?要人家出點安葬費也就算了,幹嘛非要逼着人家出那麼多呢?

也有人說,人家的人都被撞了,你出點錢又算得了什麼?如果老人不死還可以看家、帶孫子、給老伴作伴,現在孫子沒有奶奶照顧了,老伴也得一個人成天形影相弔,兒子、媳婦、女兒回家也沒有母親,這種打擊、這種痛苦擱在誰身上都不好受,賠幾萬元錢難道不應該嗎?

也許很多事都是“當局者迷、旁觀者清”,站在一個與此事無關的旁觀者的立場上,誰都會希望死者的兒子少要點錢,不要爲難人家。有時想想,如果自家的老母親是這樣離開人世的,自己又會怎樣做呢?到那時自己又會冷靜處理這種事情嗎?

誠然,生命是寶貴的、無價的,但是當生命已經灰飛煙滅,不再存在時,錢在這時還有用嗎?或許錢是可以帶來很多好處,難道比錢更珍貴的東西不更值得崇尚嗎?比如理解、原諒、寬恕、仁慈就真的在金錢面前只能靠邊站了嗎?一種超越金錢的人情味都不要了嗎?

死者的兒子在衆人的求情之下並沒有像最初那樣獅子大開口,但還是索要了三萬多賠款。儘管還有人爲四川佬喊冤,但這已經是最好的結局了。也許他也認爲做事太絕了,會讓更多人戳自己的脊樑骨。逝者已矣,還是多爲生者理解一下吧,畢竟,那戶人家活得實在太沉重了,爲他們減壓,也是爲自己積德。

(注:這篇文章寫於多年前,如今,那個當時倒黴的男人可能早已還清那筆在那些年屬於鉅款的債務了吧。三萬多元錢賠款在當時足以讓一家人焦頭爛額,但放到現在,卻又算不了什麼了。如今,哪個人開車若不小心把誰蹭破了皮,人家動輒就會要你陪他千兒八百的,就更別說死人這種大事了。當年的事若發生在今天,只怕死者的兒子更加不會讓步了。理解是金,可有幾個人能真正做到在金錢面前還保持宰相肚裏能撐船的大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