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城隨筆散文

小城低矮的天空依舊陰沉着臉,飄着雪雨。

小城隨筆散文

沿着記憶的街景躑躅。依舊是擁塞而泥濘的街道,三輪車蟻螻般蠕行,林立的高樓恰似暴發戶們那自以爲是的臉,把記憶中的那些街景塗抹得支離破碎。當年那個少年驚奇而妒忌的目光,還殘留在某一爿蓬頭垢面的小店鋪裏……坦白說,我討厭這小城了,我討厭了這總是溼漉漉粘乎乎的一切。我又不得不回來,這兒走走,那兒看看,否則我無法整理遠在他鄉時的那些糾纏不清的牽掛。想像不出別人的鄉思是用什麼顏料寫意的,沒有哪一種顏料適合我,我愧對自己。不曾想,當年隻身遠走的少年,他回望的目光穿透歲月之牆,呈現的卻是嫌惡和鄙夷。

不回來我坐臥不寧,一拿到返程的車票我就後悔。

一個人怎麼可以活到數典忘祖的境地?我不敢大大咧咧地說出來。風夾着雨雪包裹着那個匆匆歸來的疲憊身影。

小城裏依舊有那麼那麼多的人,他還操着和他們一樣的口音,但那種聲音是陌生的,耳鼓很不舒服。有一天,他開始思索,首先否定的就是那個遠隔千山萬水令他魂牽夢縈的地方———那個地方的昨天和今天都很寂寞,外面的人很少有知道的,它抽象而成爲他心中的一種幻象。想到別人的那些讓他敬仰的故鄉,他常莫名地憤憤不平。

那簡直是沒有道理的,他明白。中學畢業時,我們忙亂而恐慌。那時,我們正值花季,知道“珍惜”的意義,但我們不知道如何對待它。中學時光在我們剛剛“識得愁滋味”,還來不及憂愁時,就留給我們一個匆匆遠去的背影。

那年的七月九日那天下起了瓢潑大雨,寫完最後一個字,走出考場,神經差不多就斷了。和你在宿舍裏寂寞地坐着,結局寫在臉上,我們什麼也沒有說。你家裏的人開車來接你和你的行李,馬達聲很快就消失在雨霧中。想起來,我們似乎沒說“再見”。宿舍空蕩蕩的了,也寂寞着。

外面是瘋狂的雷鳴,還有雨聲……小城裏你認識的人本來就不多,走了這麼久了,那些認識你的人在你的眼前來來往往,可你卻一臉茫然。可是,許多年前的許多面孔許多聲音許多故事,還存儲在你的'不爲人知的角落。時間的確可以輕易剝離生命的華服,但是有的東西不必在意,卻可以抗拒時光的潮汐。對於一個骨子裏沉潛着“回望”情結的人來說,留下來的那些與你相關或不相關的記憶,都很重要。那是永遠的烏托邦,掛滿了金色的琉璃。

沒有一點辦法!臉上堆滿了笑,眼裏流竄着審視、探尋的渴望。

一別十年,重量幾多?東問問,西說說,未待解答,卻又跳脫如朦朧詩人手中的那些意象,沒有韻腳。

話題很快就進入了“現實”,籠罩在你心頭的那張生活的“網”,也是我的,但我不願提及。十年歲月中的你我,一如忘卻在曉夢中的夢影,似乎沒有任何內容了。我只想你能陪我,陪我穿過長長的時光隧道,倘佯於我們的花季。我關注的是那個憂鬱而多情的少年,他和他的那些油畫被歲月拋擲在什麼地方了?

小城沒有關窗的習慣,室內室外是一樣的溫度,我感到冷得不能再堅韌地坐着。明知道不禮貌,我還是忍不住來回踱步。你侍弄着你那不停地叫吃要喝的小小孩兒,忙裏偷閒與我交談。你單位那不斷轟鳴的機械聲不知疲倦地涌進你的房間……我心裏已是很煩的了,想馬上就離去。

這就是你的家!我過慣了獨走天涯的日子,我還不習慣有這麼一個家。這種家味,我很不適應。如果我將來的家是這麼個樣子……我不敢往下想!

我接受不了,曾經那個老師不讓他畫畫就急得掉眼淚的少年,現在他對畫畫已經沒有任何興趣了。他曾經的那些靈異的秉賦,早已化作了“養家餬口”的焦慮。我們已沒有多少可以揮霍的東西了,包括那些變換不定的青春的情緒,可是我們都還沒有“立”起來。你過早地承擔起了我們都無法逃避的世俗負荷,無可奈何而又心甘情願。

你是我的一面鏡子,我不敢對着你顧影自憐。我微笑着走下這座灰色破舊的高樓,你抱着你的小小孩兒向我揮手說“再見”。其實,“再見”是個什麼東西?她乜斜的眸子蠱惑着你我匆匆流淌在歲月的長河裏,等待復等待。真的能守望到再見的那一天,才發現等待中的那些情緒,渴望“再見”的那些瑰麗的色彩,都不過是自己的鏡中之像。

我們被欺騙了!

十年的重量沒有重量。

天上飄着雪雨,小城在嘈雜的燈影裏昏睡,我在寂寞的街巷裏徘徊。

你小屋裏的燈火該滅了吧?是否會失眠在妻兒的囈語聲中?而我,我找不到那盞喚我回去的燈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