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家哥哥散文

牛家哥哥死了。死的是如此突然,既便我已經知道他有病,但也不至於這麼快就讓他與活着的人,分隔與陰陽倆界。接完他兒子的電話,面對妻子的詢問,我感覺渾身酥軟,嗓音也大變。太突然了,面對這晴天霹靂一般的噩耗,我滄然淚下,難過了好久好久,不能平復心中的痛與情感裏的深深的遺憾。

牛家哥哥散文

牛家不是我的親哥哥,甚至在血緣上與蔡氏扯不上丁點兒關係。

據我父親生前講,他是我滿順大伯撿來的。父親描述的很生動:滿順大伯是個拉尖钁挖煤的工人,工作很是辛苦。快六十歲的滿順,還在牛家灣煤礦上絞把。早明夜起,倆頭不見天日。滿順常年勞累辛苦,也就罷了。最讓老漢深埋心裏頭的難過,是眼見老將入土,膝下尚無子嗣來頂門立戶。。這在那時,斷了香火乃人生一大缺憾。眼見妻子不能再生,還想要個兒子的滿順,心口上像壓上一塊挪不去的石頭。

許是命不該絕後。在一個秋深的暮夜,滿順大伯身上背塊石碳,踏着一路雞毛薄雪一路回家。走到褲襠灣,打算歇口氣再走。就在放石碳之間,聽見一陣嬰兒的啼哭,從對面山窯子裏傳了過來。滿順大伯一聽聲音,真真切切的`孩子哭聲。他借了雪地一點微明,不顧一切爬上坡去。等他氣喘噓噓爬上陡坡後,才知道這是人家放麥秸的一個草窯。娃娃被包在一條大人穿過的褲子裏頭,許是餓過了頭,或是哭喊累了,孩子聲音顯得很微弱。滿順摸了把孩子下體,還是個小子。興奮讓滿順的心卜通卜通直跳,他連那塊石碳都不要了,解開破棉襖,將孩子貼近自己的胸口。抄了近路,一陣小跑的回了家。

閒話少敘。被滿順大伯撿來的孩子,因爲拾之於牛家灣。滿順大伯便取了牛家這名與他。

我們蔡家在葫蘆河是旺門大姓。幾百號本門中,滿順是遠房,因之遇親迎喪事,不會邀請,平時也少有來往。

只說我的父親戎馬半生,在紅軍隊伍裏,不僅學了些文化,還掌握了拔火罐、扎針、刮痧療病之術。常有人來讓他拔個火罐,或是扎扎針。和牛家交誼,也源於父親給他治好了羊毛疔。

牛家哥哥看我父親忠厚,人很實誠,便有心與我的父親深交。不說天陰雨溼時常來串門,便是犁地歸來,御牛後稍息那片刻,也要泥腳片子上炕,吸幾鍋父親種的老旱菸。話說完了,煙抽足了,他才走。

有一次,父親和他啦話中,透露出了一直藏在心裏頭的耽心事。他對牛家哥哥說;“我只這一個兒子,自小單身無靠,膽又特別小,怕見死人。自己害怕那一天作古,我會亂了手腳。”牛家哥一邊吸着老旱菸,一邊看了我。笑着說;“死人有什麼好怕的,況且又是自己的老人。”說罷,他當時就對我父親說;“這你不用愁,你就把我當成你的兒子,爲你盡力行孝。如果真到了那天,還有我呢。”臨了他還說:“二大,我把話放這兒,你有什麼不適時,打發個人來叫我。”

牛家哥孩子多,生活過得緊巴了一輩子。既便這樣,此後的逢年過節,總要送一些節時茶飯與我父親。甚至有一年,他把自家大女兒給的一隻熟豬蹄也送了我父親。那年我父親堅持不收這份厚禮,因爲他知道牛家過年也就有這一隻豬蹄。父親和我的推辭,讓他很是生氣。他對着我反問道,我能不能盡點孝心?這麼大年紀的老人了,還能吃上幾年?吃的一年少一年。我看他如此激動,只得收了。

他真的言出必行,行則必至。在我父親病重後,早晚探視。直到我父親生命終結之後,他又幫着穿上老衣,紮好靈堂,入殮了棺木。

農村,沒了人的那些天裏,孝子是很勞累也很辛苦的。在停棺待葬的日子裏,牛家哥主內,我主外。一應來人的叩首接待,燒香紙換蠟燭,看守靈堂,迎幡接幛都是他的。夜裏還要陪我坐守靈前。說是哥哥,快六十歲的他,足以做我的父親呢。每到晚上,一天勞累下來,我背困腿疼。也就是那時候,我能想象到他比我更加難受。

我在心裏頭叮囑自己,要在今後的日子裏待兄如父。

有一次回家趕本家的婚宴,禮房設在牛家哥的炕上.。牛家嫂見了我,一邊招呼我趕緊上炕,一邊熱情的抱起個自家枕頭讓我坐。說是炕髒,坐久了太窩腿。收禮間隙,我打量他家,牆上貼的年畫很舊,像幾年沒換。炕上呢,大半塊舊蓆鋪了後炕,小半個前炕還壓上些紙板,擋住了土皮的裸露。看着這一切,我有點心酸,掏出僅剩下的五十元。讓買塊漆布鋪牀。

光蔭荏苒,時間過去十多年以後,我的牛家哥哥越發地老了,背比先前更駝,牙齒快掉光了,耳背的要站跟前吼着說話。無論廟會或集頭,見他我總要買幾個油旋或果餡給他。

前年三月的一箇中午,我們正準備開飯,是好吃的雞蛋柿子面。突然門處噹啷一聲,我趕忙開門去看,原來是牛家哥和嫂子。一個牽着牛,一個拉了架子車,上面放的是木犁、種子和肥料那些。人太累過頭了,放車杆時弄出了聲響。我趕緊拉他們進屋吃飯,他們也沒多客氣,隨我坐到了桌上。

記得牛家吃飯很慢,似乎是喉嚨裏有倒不完的氣。吃一口,倒會兒氣。緩過來一些了,再接着吃一口。如此耗了半天功夫,才吃飽了放下碗。

那段時間我正準備搬家。心裏說哥哥有病了,等安頓下來家以後,把哥接到來延安看看,那裏條件總比老家要好些。

就在進城兩個周之後,電話才裝上的一個早上,哥哥的兒子小軍打電話來,說父親過世了。

當我問清是因腦溢血而卒死後,不由長嘆一聲命苦。哥啊!你爲何不給我留點時間,讓我有點時間彌補。

這麼深重的遺憾,讓我在以後的日子裏,怎麼去消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