優美散文:茶與酒

茶是一種生活。記得小時候,我家廚房的牆上,掛着一個破舊的皮包,裏面裝的是茶葉和茶子。那是母親從山上親手種下的幾棵茶樹上採來的。春夏時節,母親採下舒展開來的新葉甚至還有一些老葉,細細烘製成名副其實的粗茶;並非母親不懂茶,只是爲了製出更多的茶葉,喝的時間更久些罷了,貧苦人家哪喝得起“細茶”。

優美散文:茶與酒

到了秋天, 茶樹上結滿了葡萄串似的茶子,母親又採來曬乾,以補茶葉的不足。水燒開了,母親就順手從破皮包裏抓一把深褐色的茶葉或茶子丟進鍋裏,水頃刻變了橙紅的茶,喝起來有股淡淡的甜味,特別解渴。尤其在夏天,紅茶是我們家不可缺少的飲品。

母親的紅茶滋養着我的童年、少年和青年時代。自從母親逝世後,我再也沒有喝過那樣特別的紅茶了。我知道茶葉店的茶應有盡有,但母親那粗礪而甘美的紅茶,從此註定只能在記憶中分享了。

在這樣一個春天的深夜,細雨紛紛,沒有一絲睡意,泡上一杯綠茶置於桌上,看茶葉在杯中翻滾浮騰,浮浮沉沉。杯中飄出的淡淡的茶香,沁人肺腹。喝一口,品味着茶味的苦澀、甘甜與香醇。沉溺於“夜涼有微雨,庵靜若無僧”的夜。忽然有一種傷感,人生就如這杯茶嗎?

是啊!人生如茶,第一道茶苦如初生,爲品味人生的苦,我們哭着來到人世間,開始了一生的航程;第二道茶香如愛情,那甘醇清洌的滋味,是人生中最美的經歷,點燃了整個火熱的青春,伴隨着我們的青年、壯年,是我們人生最美、最長的一段;第三道茶淡如清風,不覺間已步入老年,得失榮辱,都已成過往雲煙,人生這杯茶也泡得沒有多少滋味了,清淡如水。

酒是另一種生活。只有在細品淺斟,用心解讀,方知其深厚的精髓與內蘊。美酒佳釀,從誕生的那一刻起,便註定了它的.獨具一格,與衆不同。有白,有紅,有黃,有紫,品種繁多,五光十色;或甘冽,或淡純,或香甜,或酸苦,滋味萬千,回味無窮;可傳情,可助興,可解頤,可忘憂,還可滋生靈氣,助長豪情,千姿百態,魅力無窮。

“四時春富貴,萬物酒風流”。甘醇的酒,繽紛着悠久的歲月,氤氳着文人墨客的豪爽耿直,彰顯着英雄人物的陽剛粗獷,盡顯人生的另一種風流。飲酒,講究的是一種心情,“酒逢知己飲,詩向會人吟”。在小小雅齋,清清靜靜中;或青青庭院,幽幽月光下,三兩閨友,團團圍坐,攜寂寥心事,沐如水中月色,讀生命沉浮,品人間的悲歡離合。美景良辰,綿綿佳釀,那情那景絕不遜色於採菊東籬下,石上清泉流了。

茶與酒不僅能激起文人們泉涌般的才能,還最容易引發出人的各種情感。“勸君更進一杯酒,西出陽關無故人。”朋友離別之時,一杯老酒,最適合於離別時的愁緒滿懷。而茶,在表達友情時,適合無言的期冀。“茶閒煙尚綠,罷指猶涼”,茶也適合散淡不宜羣聚,靠茶是不能求得歡聚氣氛的。就如蘇子所擬“從來佳茗似佳人”,欣賞志同道合的細談,彼此間的一切,似乎就在茶水中流轉。不過似乎也有例外,比如白居易的《問劉十九》:“綠蟻新醅酒,紅泥小火爐,晚來天欲雪,能飲一杯無?”綠蟻、新酒、紅泥、火爐、白雪,有這樣多的色彩所構成的溫暖畫面,怡然自適、情趣盎然,其意境似乎更近於茶。飲茶與喝酒不同,它要的是在一種輕鬆優雅的氛圍中與茶的對話。人們常說的“茶須靜品,酒須狂放”,可能就是這個道理吧。

生活,本身就是一趟心靈的旅遊,有些事只能自己懂,有些話只能給自己說。當一個人孤苦煩悶之時,茶與酒的關係就會更爲有趣。豪爽的人會選擇借酒澆愁,文雅內向的人會喝茶解悶。在滾滾紅塵中,期盼的是能夠偷得半日閒,最好還是在細雨綿綿的天氣,關起房間的門,拉上窗簾,一副碗筷,幾盤小菜。酒,不在優劣;菜,不必精緻;人,無須優雅。卸下裝甲,放鬆精神,安安靜靜地聽聽雨聲,品嚐美酒的清香。那些風瀟雨悽的山高水長,已然模糊。只沉靜於一抹淺笑,獨品一人世界的清歡。然後踏着一地的碎片走出去,滿面春風地應對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