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鄉的柿子樹散文

故鄉無爲縣正崗山頭,丘陵地帶,山明水秀,土質酥厚,最適合生長的就是那枝葉茂盛的蓊鬱柿子樹。

故鄉的柿子樹散文

小時候住在一隊大院,西南頭院牆處便有兩棵旁逸斜出的柿子樹,樹冠巨大,其實際年歲已不可考。柿子樹下一戶人家,是個獨門獨戶的老光棍,五十出頭年紀,擅拉一把吱吱呀呀的二胡,姓方,名太玉。

太玉爲人好,心地善良。初夏時節,繁枝密葉的柿子樹上總冒出星星點點的果實,整天吸引着我們這羣頑童的目光。趁太玉一個人去竈間生火煮飯,偷偷摟抱着矮壯的樹幹,兩腿用力一噌一送地爬上樹枝,在密葉間拽下一個,髒衣服上擦擦,一口咬下去,酸澀難耐,“噗”地一聲吐出,手中的幼柿子也扔到了地上。太玉聞聲趕緊跑出來,邊笑邊勸慰說:小猴兒們噯,還未孰呢,快下來,小心跌斷了腿!

盛夏一過,老遠看那柿子樹上的青柿子已有拳頭般大小。這時的太玉反而兇蠻起來了。甚至不許我們這羣手握長竹竿撲蝴蝶掏知了的孩子們靠進。我們戀戀不捨地眼看着那些枝頭飽滿的柿子罵罵咧咧地離開,一邊嘴裏大聲詛咒着:方太玉,真小氣,娶個老婆是妖精,生個孩子是馬屁!後來一想,太玉連老婆都沒有,哪來的孩子?嘻嘻哈哈地一鬨而散。

夜深了,經常能聽到睡在柿子樹下守夜的太玉拉二胡,拉那支哀哀婉婉一聽就讓人不知覺要掉眼淚的《二泉映月》,如怨如訴的顫音在夜色中飄得很遠很遠。

秋天了,滿樹的柿子散發出誘人的清香,我們每天都要流口水。這時的太玉卻更加可惡。他不知從哪些山野旮旯,砍來了許多長滿刺芒的荊棘,把柿子樹主幹的下半截竟然給圍起來了,甚至還在樹根澆上難聞刺鼻的糞尿,塗上老長一截刺人眼目的白石灰。氣得我們夜半出來只得遠遠繞着柿子樹玩耍。有時候,只得耐心等一場風雨過後,纔有些零星的收穫,許多碩大的柿子落在了地上,滾進了水坑裏,有的縐着皮,有的破了相,但無一例外都解了我們口腹之慾。不過,吃了一個,總想再吃一個。我們做夢都盼着下雨下霜下雪。

一天在睡夢裏醒來,忽然媽媽笑着喊我:“饞貓,快起來吃柿子!”我一骨碌就爬起來,連褲子都沒來得及穿,只見家裏的堂屋地上,攤了一大堆青中泛黃的大柿子,一個個泛着耀眼的光。我忙問:“是不是啊大買的?”(我們無爲的人,方言喜歡叫自己的爸爸叫啊大)“是太玉剛纔送來的,每家都有二三十斤呢,他也不賣,真是個老好人!”

歲月如水般逝去,二十多年過去了。

一天,我從深圳回來。

“還記得太玉嗎?方太玉?”

“哦,好像記得呢。”隔壁的二嫂在院子裏跟我打完招呼完畢,就問我。

“他還在嗎?”我一邊從行李袋裏往外掏超市裏買來的那些精美包裝的菸酒茶,一邊回憶着問。但大腦的搜索引擎分明告訴我:沒有影像結果可顯示。我只隱約記得,他會拉二胡,很傷心的曲子。

“還在哩。去年年根下,得了腦血栓,他唯一的弟弟和弟媳都從福建趕來了,後來竟然沒走成,現在就是行動不方便,坐輪椅了。”媽媽說。

“嗯,我等會去看看他。”

“應該的,你小時候吃了人家多少柿子——”

院子變了。西南面的院牆早拆掉了,房子側面打開了一扇半人高的窗,建了一個臨街的小賣部。太玉就坐在輪椅上看店。我走進去的`時候正好有兩個小孩兒買零食吃,太玉在收錢。

看他氣色還不錯,行動也還靈便。我心裏也鬆了一口氣。

媽跟太玉拉家常,我就走到西南角上。那兩棵大柿子樹,依舊在。黝黑的主幹上現出了一層層的枯萎鱗皮,似乎更老了。有幾顆火紅的柿子,依舊掛在枝頭。太玉終於認出了我,咧着無牙的嘴笑着說。喜歡吃柿子就去樹上摘去,這可是野生的。我爬上梯子,站在虯屈的老態龍鍾的柿子樹上,突然感覺自己似乎回到了小時候。那時候,也是這樣晴朗的天,我們一羣孩子在這院子裏放鞭炮。我記得那次啊大帶我去石澗趕集,把我弄丟了,我就在擁擠的市場上哭。這時,太玉忽然出現在了我面前,溫熱地拉緊我的手說,別哭,別哭,你大在那邊呢。

從家裏呆了一週,我便回了深圳。這個假期,雖然沒出去旅行,卻感覺十分溫暖。因爲尋着了小時候的自己。

記得從哪裏看到過,說是如果旅行不能讓你的心靈安靜,那還不如不去旅行。有時候,旅行可能並非去很遠的地方。以前的學校,以前的道路,哪怕以前在馬路邊給你修過自行車的老人,都能讓你尋到自己的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