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鄉散文隨筆

就是在這樣一個漆黑濃稠的夜裏,是誰先點亮一盞燈?將深濃的夜色一圈圈地淡抹開來,讓思緒飄蕩在這無邊的夜色裏。於是,就這樣隔着這層濃濃的夜幕,我突然被一個叫思念的東西所擊倒,穿過這座城市層層的水泥建築,靜靜遙望高遠的夜空,夜空下個遙遠的故鄉。

思鄉散文隨筆

在我記憶的相框裏,故鄉已成爲一幅水墨畫,抑或一幀老去的照片。它寂寂地遙遠在一朵蒼老的浮雲下面,年復一年,守望歲月。亦如丟棄在風中的一個老戲臺,靜靜地,沉默在黃昏夕陽的餘暉裏,只有風從它背影輕輕吹過,掠起的是等待晚歸孫兒的蒼老母親鬢角那一縷白髮。這樣的戲臺,是不適合演風花雪月的,也不適合演金戈鐵馬,它只能敘述柴米油鹽平平淡淡的生活,白天演完一出,黑夜又演一出,豬狗雞貓,婚喪嫁娶,一把二胡便能敘盡它的滄桑。

每每在這樣思念的驅使下,夢境裏常出現河灘邊那片層層蘆葦蕩,大片的蘆花在清冷的月下飛起,幽幽暗暗的藍裏,瘦瘦的筋骨將一縷縷生命的詩意挑亮。跟着母親在這樣的夜晚收割那一地的蘆葦。想想那時,竟不懂得欣賞着如詩如夢的意境曾在我生命裏走過。現在回想,我寧願將這樣富有詩意的生命與將它編織成席變賣學費記憶分離開來,但曾經驚醒她那一潭幽藍色夢境的不是酣睡着的灰喜鵲和野鴨,而是那半彎秀月下我閃着銀光的如月彎鐮。還有,那一院被銅鎖深深鎖住了的'土樓小院,走過的人,誰還會去在意那一院的蔥蔥郁郁?木格窗上被陽光曬白了的剪紙窗花無人換新。青石臺階下,白的梨杏,紅的桃花,淡了的丁香,紫了的桑椹,風過寂寞,飄落成土。只有無人問津的寂寞在厚厚的土牆裏面瘋長,年復一年,日復一日,就這樣層層疊疊,酸酸甜甜的一生故事,在流過的歲月裏蒼老而去長滿了青苔,也成爲記憶中一副發黃的字畫,就在這樣幽靜的夜晚,從我夢裏呼嘯而來。

遠鄉的我,只能在夢中一回回重溫關於故鄉這些零碎而又陳舊的記憶碎片,像一個不厭其煩的收藏者,在夜深人靜的夜晚,將這些記憶翻曬在月光下,久久沉浸其中……我常常把自己比喻成爬行在這座水泥包裹着的城市裏的一隻甲殼蟲,碌碌無爲的匆忙將生活的樂趣分割成一縷一塊,零碎而又沉重。我想,多年以後我告老還鄉,而對這座城市五色十色的霓虹、車來車往的街頭和輕歌曼舞的晚餐,記憶是否也會變得如此零碎而陳舊?或許,如今在這衣着光亮,踩不到泥土的城市裏,在硬撐的堅強硬殼背後,心靈深處真的也需要一種柔軟的慰籍,譬如只有在跌倒時,故鄉的影子才如滿月,從記憶深處靜靜浮起,猶如愛情,刻骨銘心。

想想人的生命往往會經歷這樣一個過程。最初守望在一片土地上,後來做便背轉身離開了土地成了遠行者,然後在蒼茫的世界上漂泊。終於心漸漸地倦了,那上面佈滿累累傷痕,便開始思念生命出生的地方,便開始在無始無終的旅途上頻頻回望,成爲精神上永遠的歸鄉者。這樣的人生總是充滿痛苦,充滿茫然,當然也有一些在痛苦和茫然之中滋生出來的溫暖和慰籍。必竟每一個人都有一個起步的地方,一個只屬於個人心靈和精神歸屬的根的地方。但這樣的人生往往很難獲得完美的結局,即便在人生的旅途中曾攬得過日月,贏得了權貴,或是飽經風雪,潦如雜草,但再完美的結局也只能將自己的一把草灰運回鄉,埋入地下,堆一個墳頭,畫完最後一個沉重的句號。

但無論遠行、告別還是回望,需要對現實中的某種存在進行抽象和概括。或是一段記憶、一副場景,甚至是一首歌一篇詩,作爲最終慰籍心靈的歸屬港灣。而我選擇了故鄉作爲我思念的代表性的符號。選擇了它,它就會成爲我生命座標上永遠的北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