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墳優美散文

清明的前幾天,接到了姐姐的電話,她說:“清明快到了,你別忘了在十字路口給爹燒紙,一定要在十字路口,要麼離得幾千里路,爹會收不到的。”之後她又補充道“清明那天,三哥和三嫂是會到爹的墳上燒紙的”,以示讓我放心,爹的墳頭上是有香火的,因爲家中還有兒子和兒媳婦兒。

上墳優美散文

父親葬在康保他耕耘了近五十年的那塊土地上,自從父親去世,在春節、清明、農曆七月十五和十月七年級以及祭日這幾個鬼節去給父親上墳,就成了家裏人不可或缺的重要任務。除了祭日外,其他幾個上墳日前,我總會接到姐姐的來信或電話,囑咐我要在遠離家鄉的地方給父親燒紙,並且總是十分虔誠地告訴我:“一定要在十字路口”。每次電話中姐姐的聲音都顯得苦澀、壓抑和憤懣,這次也不例外。

回到家中,我將姐姐打來的電話告訴了母親,母親說:“家裏有你三哥三嫂,他們去墳上燒燒紙就行了,你們這麼遠的,就甭虛應景事了。” 我覺得母親言之有理,把祭奠之情存乎於心裏,經常咀嚼父親的教誨,吸納家族的精神傳承就足夠了,着實比虛應景事要強。但一想到姐姐苦澀、壓抑和憤懣的電話,就又覺得在十字路口燒紙並非虛應景事,可能已超越了死去的和活着的人之間的關係,更現實、更富於情感的是要體現活着的人之間的關係。

我說:“姐姐的意思還是在十字路口燒點紙的好……” 母親打斷了我的話頭:

“你姐姐心裏不好受,她是想給你爹上墳的,但咱們康保的講究,有兒有女的人家,在鬼節,女兒是不能給父母上墳的.。有一年你姐姐去上了一次墳,你三嫂就嘮叨了好幾天。”母親淡定若素的話讓我吃了一驚,我已經離家三十年了,真不知道我的故鄉還有女兒不能給父母上墳的“講究”。

母親也是女兒,真還沒有聽說過她在鬼節給姥姥姥爺上過墳,母親從舊社會蹣跚走來,庸俗禮教已經將她的精神禁錮的像她的那對變形的腳一樣,即便放開了纏腳布,這腳型也永遠不會再復原了,我注視着母親那張沒有表情的臉,那張逆來順受的臉,那張極注重“講究”的臉,那張淡定的臉,渾身的血液像加了泵一樣涌向了頭頂,這“講究”就是通過這樣的母親們一代代承繼下來的。

那麼三嫂呢?出生在新社會的三嫂也是女兒,父母均已辭世,她抑制不能爲親生父母上墳的感情,卻能恪守不爲自己父母上墳的“講究”,當然也不能容忍自己的大姑姐、小姑姐給她的公婆上墳。我能想象得出三嫂那次指責姐姐到她公公墓地上上墳時的神態:對着一羣追求“講究”的村婦,吐着點點唾星:“哪有閨女去給爹孃上墳的,這會防害兒子的……”

“是啊,是啊……”於是,村婦們都爲三嫂敢於維護“講究”,維護媳婦權利的勇敢言行發出讚歎。 我也能夠想象的到姐姐聽到三嫂指責後的心情,她只能默默地揮淚,嘆一聲:“爹啊,我的天啊……你怎麼不把我生做個男兒身呢……”

只有女人才會兼具女兒與媳婦的雙重省份,也只有女人才會在同一意域下,讓另一個女人吞噬與親情相悖的苦果的時候,自己也在享受着別一個女人送來的同樣的苦果。這就是康保人的上墳“講究”。

清明節的前兩天,老家在滄州地區的妻子對我說: “我大姑、二姑和姐姐今天都回到了家裏,給我爸爸上墳,十點前我也得趕回去。”

我說:“我陪你去吧。”

妻子回答:“哪有女婿給岳父上墳的,那會讓人笑話的。”

這也是“講究”。在滄州地區,每逢鬼節,直系血親都會去爲死去的長者上墳,並且是以女眷爲組織者和主祭奠人。

在《西遊記》裏,描寫了很多個土地、山神、城隍等神仙,他們分別主管一個區域,實質上是玉帝任命的基層官吏。這些土地、山神、城隍水平、能力參差不齊,所在地域不同,執行的政策也各不相同,這大概就是“十里不同鄉,五里不同俗”形成的原因吧。就以上墳爲例,同是河北,“講究”盡然差之千里。我想,康保的那些土地、山神、城隍肯定是一幫混蛋白癡,食的是鄉親們供奉的香火,卻沒有像滄州的土地、山神、城隍那樣,爲鄉親們制定一些人性的、有益於親情交流的“講究”,着實應該投訴撤換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