隱祕之橋經典散文

揣着一顆無處安放的初心,坐火車經過一處又一處,就像生命的聽覺裏有一波一波的潮水涌來,能被窗外的風景瞬間打動的可能會有,卻是過往即逝,而能將自己的餘生安放在某處,一定是近寂遙喧的心水之地,這樣的一個心靈安放動作,折射出靜謐的向內姿態。

隱祕之橋經典散文

從火車上偶然看到幾十戶人家的小村子,莫奈被它的美麗所打動,搬來的東西除畫板外,還有畫筆、園藝工具和各種種子,甚至還有土壤,開始先租此地,後來寬裕了乾脆買下來,後來又購入了空地,挖池塘,建花園,小橋,爲自己營造了精神世界,名作花園、睡蓮等創作的靈感都來源於此。關於莫奈的畫,最先闖入的是那些畫上的光點,把所有目光吸引了來,就像隔着日子的窗口,窗外有片刻的笑聲,留有一點點愉悅的逗留片斷,轉瞬即逝,猝不及防。佛說永遠有多遠,其實就是當下,很短暫的瞬間罷了。

開車經過一片未開闢的景區,路邊有大片的蘆葦隨風起伏,在眼角飛逝,只有透過它們無束的姿態,才能真切地看到風的存在,又像在耳語着:我的靈魂裏住着風呢!日復一日,從清晨到黃昏,隨着時光無語的暗示,任何的流逝都別讓靈魂忘記了飛翔。忽然,有兩個玩耍的孩童,在蘆葦叢裏採摘,一陣欣喜的喧鬧後,在沒過頭頂的蘆葦浪裏突然冒出了“狗尾巴,好可愛的狗尾巴!”回頭看看,我也只見過它們曾經的模樣,青澀無比,有點扎手,就像青澀年月裏的成長,現在卻變得越發柔軟和純淨,向着古樸淡定的調子去了,眼見着一個內心漸漸強大的背影,在路邊的風裏,踏實、柔軟地轉過身去。也許正是這種路邊的微光,在某個瞬間射向你,告訴我們一些理由,生活的潮水在一個又一個人生的.路口沖刷着,磨礪着,讓我們與內心深處,柔軟地握手言和,慢慢地,漸漸地,任何的過眼雲煙都交給時間了。當然別擔心,賞畫時那些光點會刺傷你的眼和心,它們遠沒有那麼厲害。就像幼時學畫,老師說,要找光點,眯起眼來,找最亮的一塊,是的現在學會了用一生的時間,來找生命中的光點,正是因了那些光點,才心生敬畏。其實更多的時間裏,生活的表情是緘默無語的,就是去菜場路上的一低頭,風過無語的狀態,而這當兒,它們就像那些圍繞光點邊上的筆觸,直襯得某個瞬間的爆發,輕盈的,躍到最醒目,最前,讓你心生感念,頓時覺出好來。

當然還有一些光點會落上暖陽下的一棵樹,由於兩邊的高樓林立,中間從平地上形成一個斜坡,隨之上升的其實是地下車庫,在車庫的頂上園藝師花了心思,種了一些綠色的草坪,這棵樹就立在上面,可以明顯感到陽光特別的惠顧,有了更充足的日照,一陣風過時,正巧在樓下咖啡店,隔着玻璃看到了它,讓心一驚,在漫漫的嚴冬,特別需要那些葉片上的光點,來爲生活着個色,其他的同類都在蕭瑟歲月中發顫,唯有它特別的透亮,直直的射了進來,在風中搖曳的樣子,着實打開了一條路,這種微妙的感覺,一低頭便可以輕易在手裏的小畫冊上尋到。這些自然隧道里的光和樹,教會我們打破一成不變的生活構圖,嗅出更自由的泥土氣息,與一生親近它的慾念來。若將白色的多孔陶瓷擱置在純自然的環境中一段時間,任時光歲月和自然之手給器皿本身繪製上天然彩繪,時光忽悠的滑過,那些祕境深處的祕密被發覺呈現,只見月白的杯壁上有了一些綠色苔蘚的天然印痕,不經意的,卻又驚喜,是不是用它喝水的當兒,面對這樣的器物,瞬間迴歸了田園,有溪水的流淌,有苔蘚的青氣,漫漫溢出,心底會有一種強烈的抽動,原來這就是想要的生活。

若着眼到面前的畫上,就是自然時光的筆觸在世間一次又一次地停留。莫奈在作畫時,完全沉靜河流中的那份心境,在光斑交織,綠意碰撞的色塊中作了分分秒秒地修行,內心變得越來越空靈,卻充盈得無比強大,所以即使他的視力受到強光的傷害,也不能防礙一生的執着,這樣的生活方式就是想要而不能遠離的。一樣的,年少時有太多未知的遠方,等跨過中年的門坎,便有了一種清晰的方向,一種沉靜的狀態,低眉,內斂,在自己喜歡的世界裏獨行,忽略一切,保有初心就好。那份初心投影到小冊子上《讀書的女子》中,也是如此引人的,畫面中完全都是草叢,只有女子在十八世紀的裝飾下,越發迷人,沉浸其中的心境,透過神情無言的起伏,忽兒淺笑,忽兒憂傷,讀書是一種上品的修行。那麼迷戀的理由,除了裝飾是根源,擺件發出優雅的微光,正牽出一顆沉浸俗世的心,還有在文字中行走的狀態也吸引着一個涉世未深的少年,其實就是帶給你遠離俗世的片刻溫存,像教堂的尖頂,輕盈的淺笑,以及孩童的眼神。

至今有一幅關於孩子與女子走在草叢間的構圖,沉在多少年前的記憶圖冊裏呢,只是那份淡淡的詩意,不疾不徐,淹沒到了現在,按下時光的空格尋去,一切的過往都有些朦朧的意象了。

?逆光的色塊

光的角度在一個塊面上不斷的轉換着,就像站在不同的路口看人生,品出雜味來。你看蕭紅透過孩童般的眼神,看到的是蒼涼,但一生都在追尋着愛與溫暖,而林徽因透過詩意的眼神,看到的完全是另外一副模樣。

到了我們葦草般的人生邊上,爲什麼不能改變自己的缺陷呢?當然了,不要盲從改變,保有本真率性,這顯然不易的,否則要這麼長的人生做什麼!就像十年前,已經在江南古城與莫奈不期而遇一樣,當時被他的筆觸和色塊吸引,棕色的和諧裏好像找到了一座隱祕之橋,而他在一處景物中的定力着實驚人,幾乎無人能及,那種對相同場景的色調把握,是一種靜謐地喧泄,任何庸常都不被打擾,是人與自然一場意外的重逢,肉身在風的足音中漸漸滲透,其他的都慢慢散去,不屑一顧,偉大的風景總是默默無言,無處不在。

1884年,莫奈開始遊走列國,從倫敦起點的4次行走,作了百餘幅畫作,以國會大廈爲主體的就有19幅,莫奈靠在新明橋盛多馬醫院的陽臺上,從下午一直畫到太陽落山,這是他最擅長的光與影的實驗技法的突出表現。通過畫家眼中不同時間段的光與影的變化,光線從建築上射下來,逆光的角度讓人忽略了主體的細節,卻記住了時間的流淌,還有建築、水面、天空及周圍的一切微妙變化,所有從我們指間流走的東西,空氣、水、光線或周邊景物,都依託在了一筆一筆逆光的色塊上,景物產生了書寫性的視覺效果。有一種虛度的時光忽兒流淌,比如牆上被浪費的瓷瓶後的陰影,或者夏日黃昏,竹簾後不知哪裏散出的迷人的薰香,直到所有被虛度的事物,都在身後長出薄薄的翅膀;直到所有夕陽西下的磚石,都漸漸烙上逆光的苔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