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典散文閒話舊時鎮江的“木客”

清代,有“揚州的鹽商,鎮江的木客”之說,鎮江的木材商能與揚州的鹽商齊名,說明鎮江木材貿易之興盛。早在清朝中葉,木材業就被列爲鎮江六大業之一,專門販運和經營木材的客商極負盛名,這些人有的是老闆,有的是老闆的代理人,有的甚至是行運木排的排工,他們以經營木材爲主,闖蕩江湖,當時鎮江生意場上稱這些人爲“木客”。

經典散文閒話舊時鎮江的“木客”

鎮江自古即爲江河南北之商埠重地,據《鎮江市志》記載,清咸豐十一年(1861年),鎮江開埠後,成爲進出口貿易的重要港口,鎮江的京廣雜貨、絲綢、油麻、木材以及煤、鐵礦產品等物資的批發貿易,在全國佔有重要地位。1865年,鎮江經營木材的客商更爲增多,不少外幫客商販運木材扎排運往鮎魚套待售,木材堆積成山。

鮎魚套是鎮江上游的港口,西至龍門口,東至王家港,長達十餘里,鮎魚套港闊水深,外有蘆灘屏蔽,無風浪之險,隔江對岸就是運河蘇北口門的瓜州渡,便於貨物轉輸,鮎魚套一帶便成爲存放木材的天然倉庫。當時由上江運木材到鎮江銷售的各路客幫多如過江之鯽,來源大多是湖南、湖北、江西、安徽等省。客商因地域而分幫,最多的是臨江幫、湖南幫(南幫)、湖北幫(漢幫);其次爲安徽幫、江西幫(西幫)等,鮎魚套因此而十分繁榮,河下停泊的轉運木材的船隻常以千計。

“行排走水七分險”。出於對自然界的敬畏,排運有諸多行規習俗。第一天扎排要辦“起枕酒”,開排啓運必選吉日良辰,辦“啓排酒”,木排到達目的地鎮江後還要加餐,叫“靠岸酒”。說話禁忌更是特多,如“雨傘”要叫“遮子”,因“傘”與“散”諧音,放排特忌“散”(排);食油叫“溜子”,因“油”“遊”諧音……排上閒歇時不下象,因走棋有“將死”等不吉棋語。鞋子不倒放,湯匙要仰放,碗不能翻擱,飯甑放好後不能移動,盛飯要從邊上掏起,不能中間“開花”,飯要平盛,不能過滿等。

木排從上游放運到下游,任憑風吹雨打,歷經艱險,吃足辛苦。排工中曾流傳一首山歌:“撐排阿哥站排頭,十個看到九個愁。一來難下‘鯉魚石’(衙前沿橋),二來難過‘龍回頭’(雙橋灣洲)。”“清早上排是好漢,晚上可能變鬼魂。”這就是撐排工作業的真實寫照。但也有輕鬆的時候,當木排衝過急流險灘,繞過暗礁隱石,到達水勢平穩的地帶時,排工們就會悠然自得地哼起山歌:“小小鯉魚粉紅腮,頭搖尾巴擺,頭搖尾巴擺,上江木材運到下江來。”青山綠水,人在畫中,美不勝收。

清光緒年間,鎮江從鮎魚套經營貿易木材生意的商戶木客多如牛毛,這些商戶一般有兩種:一種叫木號;一種叫本行。木號,資金雄厚,自運自銷,專做批發生意;本行,代客買賣,包管包交,售後按買方2%,賣方6%的行規收取佣金。如果木行售價高於貨主規定的底價,高出部分按7∶3由木行與貨主分成。關於鎮江的木號,還有一種趣聞,即所有木號的招牌都是三個字,第一個字是店主人的姓氏,第二個字是炳,第三個字是記,家家木號都少不了一個炳字,如姓朱的開的木號就叫朱炳記,姓陳的開的木號叫陳炳記等等。爲什麼中間都要嵌一個炳字呢?原來開木號的最忌的是火,《五行》中南方謂之丙丁,屬火,火火相剋就是無火,因此木號老闆都以炳記爲號,意思是圖個吉利。到了民國以後,叫炳記的商號已經沒有了,但所存商號尚有20餘家,大都集中在新河橋、南門大街一帶,如東永興、聚成源、裕泰仁、義昌材局等。

鎮江木業商號共同奉行龍亭會,供奉的神明是龍王,並且用名貴檀香木精製了一座龍亭以安放神位,每年的農曆四月都天會出行期間,“龍亭”鑾駕照例也要出巡一番,所過之處,頗引人注目。存放龍亭的`地方叫龍亭會館,在今鎮江城北新河街上的龍亭巷內。

鎮江的木客不僅多,而且富有,民間都把木客和鹽商相提並論。關於木客富有擺闊的傳說很多,據說清朝道光年間,有個木號老闆爲了要知府大人放寬所經營的稅帖,趁知府大人的母親八十大壽之際,命太太親自送去厚禮,且不說厚禮之厚,單是太太從大門口下轎直到後廳,一路上都是綠色綾緞鋪地,其擺闊之態,令人驚訝。

在清代,每種木頭都有名稱,一般都是以木材的性質和產地命名。據說有一種叫壽昌木的,卻並非如此,是以一位排工的名字命名的,這位排工姓丁名壽昌,年輕時即在鎮江木行當夥計,專放木排,技藝高超。他能把“龍泉碼單”背得滾瓜爛熟,“一目千根”,再多的木材,只憑一雙眼睛就能估算出木材的根數和尺碼。他還能“看青山”,所謂“看青山”,即木材在山上尚未開伐時,就可以估算出這塊青山有多少木碼。他也是一位老練的“打鼓佬”,“打鼓佬”是行排的指揮,以擊鼓爲號指揮木排的行動,他所指揮行運的木排從未擱淺和散排。

太平天國戰爭後,兩江總督曾國藩爲恢復南京繁榮,曾強令木排停泊南京上新河,不準下駛,但木商並未完全遵辦,仍以停泊鎮江鮎魚套爲主。後來鮎魚套一次民房失火,殃及河下木排,連續燒了三晝夜,損失慘重。南京督署便立碑重申禁令,嚴禁木排在鮎魚套停泊。這時鎮江木材貿易,才驟然中落。1890年前後,雖然各木幫因南京上新河銷路不暢,少數木排又放到鎮江停泊於金山以東新河一帶,但終因難成規模,直至民國初期,鎮江木材業日漸蕭條,鎮江的木客也漸漸淡出了人們的視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