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典散文 七夕閒話

小時候,就聽大人說過,一貧如洗的牛郎如何在別人教唆下,(小時候看小人書,看畫面上那個教唆牛郎的老牛的眼睛,總有種說不出來的感覺,長大才明白那樣的眼神就是傳說裏色迷迷的下流眼神。)大膽的當一次流氓無賴,結果,來自天國偶爾路過人間的仙女無法回家,只好留下來給這個看似質樸,實則狡詐的莊稼漢爲妻。窮小子用這種下三濫的手段,逼着人家大閨女嫁給自己,就是真摯的愛情。假如富二代也用了這種下三濫手段,那就不是爲了愛情,而是逼良爲妻,是霸佔“喜兒”的“黃世仁”,應該被人口誅筆伐,最好亂磚拍死。莫非這窮小子是女媧用黃土摶成的,所以有情有義,這富二代卻是用混凝土澆築的,註定冷血無情?妖魔化富二代,不過是仇富和妒忌羨慕心理的體現而已。這“富二代”不是討論的對象,暫時擱置,咱們還是書歸正傳。七夕那天,和孩子亂侃牛郎織女的故事,本來是想大力謳歌兩人之間堅貞不渝的愛情,誰知道說着說着就岔題了,歌頌變成了不屑,堅信轉化爲懷疑,讚賞變成鄙夷……。那些高大美好的形象瞬間土崩瓦解,分崩離析,萬劫不復。原來阿朱的信念這般脆弱,居然招架不住自己輕輕踹上一腳。

經典散文 七夕閒話

私下認爲編造這個故事的作者一定是小農,理由充分不可質疑。環境決定思想,眼界決定境界。比如,《聊齋志異》裏那些美麗聰穎魅惑善良的花精狐妖們總是會愛上文弱的書生。原因就是蒲松齡自己就是一介書生,文弱的無法解決現實遇見的問題,但又不甘心沉淪在平凡粗糙的'生活裏,他們擁有對抗現實的唯一武器就是幻想,用瑰麗的幻想來裝點枯燥乾癟的現實而已。在千年前某個夜晚,滴水成冰,殘燈如豆,某個未眠的小農無所事事的坐在簡陋的桌前發呆,不知道該如何打發時間。身上衣單、腹中飢寒,既沒有添香的紅袖作陪,又沒有溢香的羹飯伺候,身邊只有那個黃臉婆在叨叨絮絮聒噪着第二天的吃飯問題,然後兇巴巴的把一杯冰冷的白開水重重放到桌角……。看書吧,斗大的字也不認識幾個。說話吧,那個黃臉婆完全無法激發自己說話交流的慾望。睡覺吧,卻偏偏睡意全無。該如何打發時間呢?於是就用幻想填滿這無邊的空虛和寂寞。也許,他並不知道這叫空虛和寂寞,只是籠統的感覺不舒服。現實條件無法滿足自己,只好用幻想來麻痹自己。一番YY之後果然心情舒暢,神清氣爽。

因爲那故事是小農編寫的,主人公自然就是小農,故事人物難免透露小農的思想和情趣。回想整個故事情節,無處不流露出骨子裏那種濃厚的小農意識。面對困頓的現狀,不想着怎麼去勵精圖治改變現狀,只想着從天上掉下餡餅,正好落到自己懷裏(織女其實就是從天上掉下來的“餡餅”)。俺親愛的牛郎就是其中典型的代表,滿頭腦只有老婆、孩子、熱炕頭、薄地、破棉襖,頭腦裏完全沒有改變現實的慾望。人和人的主要差距不是在脖子以下部分,而是在脖子以上部分。有人說不怕做不到,就怕想不到,這話有點絕對,但也有一定道理,如果頭腦裏連進步發展的想法都沒有,那麼現實生活的發展和進步就更別提啦。貧窮落後不可怕,可怕的是安於貧窮和落後。婚後那麼多年,不說搖身變作大款,起碼也要變個地主噹噹。可牛老兄到好,還是固守着幾畝薄地,一頭老牛,不管世界如何變遷,也不考慮孩子的成長教育,只在原地踏步,還心滿意足,得意洋洋的哼着《天仙配》小調。切!還算個爺麼嗎?

如今再回頭推敲這個小農爲自己編造出來,滿足自己對幸福幻想的童話,真沒有任何邏輯可言。那個織女,完全按照小農審美情趣塑造出來的,簡直就是爲小農量身訂做的。她原本是天外飛仙,但卻沒有絲毫仙女的靈慧脫俗之氣,倒是讓人感覺她全身上下每個毛孔裏都流淌着鄉野村姑的氣息。小農需要實用型的女人替自己操持家務,於是咱們的仙女就你種田來我織布,你挑水來我澆園。因爲小農需要聽話的妻子來顯示自己的權威,所以咱們的仙女就只會養兒育女燒鍋做飯夫唱婦隨。因爲小農不需讀書識字,所以咱們的仙女從始至終就和文盲沒有差別。因爲小農不需要錦緞,所以咱們的仙女自從滯留凡間之後,就再也不曾使出織造雲霞的絕活……。莫非古人就已經知道結婚就是要在瞬間把女孩從天使變成俗物,所以就急吼吼消滅了仙女脫俗的一面,堅決不給她展示的機會?

不過,這種共同勞動,成果共享的AA制經營婚姻的方式,正是新婚姻法所提倡的,也是阿朱推崇的。敢情當代人的婚姻觀和兩千年前小農的婚姻觀一脈相承。共同打拼掙來票子、房子、車子、孩子、位子也很不錯。婚前也不需要搞什麼財產公證,勞神也傷感情。現在,一粥一飯寸絲寸縷都是夫妻共同財產,受現代新《婚姻法》的保護,享受的人無憂無慮,身心順暢。就算不幸離婚了,那些成天貓在家燒鍋做飯紡紗織布相夫教子養兒育女的黃了臉的織女們,也不至於在被踹之後淨身出戶一無所有,連吃飯穿衣都成問題,同時,也免去了離婚時雙方在財產分割問題上糾纏不清大出打手的麻煩。看來小農的婚姻觀也可以直接嫁接到市場經濟的大樹上。

現代愛情講究共同語言,也就是想找個異性知己做伴侶。條件若是許可,人人都想把異性知己發展爲情人,最好能直接用轎子擡回家。何謂知己?也就是春秋時期子期伯牙之間的情感,一個彈奏《高山流水》,一個就知道是“巍巍乎,高山;蕩蕩乎,流水”。說通俗點,就是希望知己能夠理解自己,認同自己,把自己打皺擰巴的靈魂熨燙的平平整整,服帖舒適。人常說“千金易得,知己難求”,也許窮盡此生,都無法遇見真正的知己,只能在人潮人海簇擁下孤獨以終老。難以想想,這對隨便組合到一起,怎麼看也不般配的倆口兒能“知己知彼”:一個來自於天外,一個來自人間;一個自幼錦衣玉食,一個從小缺衣少食;一個能織就五彩錦繡和朝霞媲美,一個只會悶不吭聲的面朝黃土背朝天的種地。。。。這差距就是“天壤之別”純屬混搭!他們能有共同語言?能心有靈犀?能心心相印?織女抒情:爲什麼我的眼裏常含淚水?牛郎回答:因爲今年莊稼歉收。織女嘆息:良辰美景奈何天,賞心樂事誰家院?牛郎回答:紅白喜事!織女感慨:羅丹的雕塑充滿力量和美!牛郎拿來布料和針線:羞!快縫個褲衩給他們套上……

真爲織女叫屈,更讓人匪夷所思的是,這樣的日子居然還能讓親愛的牛郎織女感覺美滿幸福,還互相勉勵對方:兩情若是長久時,又豈在朝朝暮暮。說這話的是天上仙女,她的境界和咱老百姓的境界不是同個檔次。咱這等尋常紅塵男女不喜歡含蓄委婉的“情人怨遙夜,竟夕起相思”,就喜歡朝朝暮暮長相見。相思是病,就算不是絕症,也能讓人坐臥不寧,寢食難安,心靈龜裂。唯一的解藥就是“在一起”。想看見他(她)的時候,他(她)就在眼前;想和他(她)說話,他(她)就在身邊;想抱他(她)的時候,他(她)就在懷裏……除此之外,別無它方。可咱們的牛郎織女卻感覺“金風玉露一相逢,便勝卻人間無數”,原來他們只喜歡相思,不喜歡解藥。

聽着這樣的神話故事長大的我們,也被洗腦了,把其中某些幻想當成現實,多年來一直堅定不移的奉行着。看來咱們還需要二次洗腦,徹底清除這些殘渣餘孽,讓自己耳聰目明。只可惜咱們耳聰目明的時候,朱顏已改,華髮漸生,早已失去了改變的機會。只好寄希望於下一代,希望他們的大腦始終客觀清醒,知道神話傳說和現實的差距。

最終,孩子認同我的胡說八道,認爲這個故事有問題,需要修改。我問孩子如何改,孩子說:從前有個孩子叫牛郎……。努力幹活,開荒種地,養豬養雞,辦農場,發展循環農業,觀光農業,把自己打造成“鑽石王老五”……然後去《非誠勿擾》欄目徵婚,找到自己喜歡的並愛着自己的美麗賢淑的織女陪着自己……農藥把蟲子都毒死了,喜鵲沒吃的都餓死了,鵲橋沒法搭建……偶滴神啊!這就是21世紀版的《牛郎織女》,只是不知道孩子是不是打算派遣神八,神九載上牛郎織女去趕赴那一年一度的鵲橋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