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院有棵老棗樹散文隨筆

今年十月上旬,剛從京城做了一場手術,截骨斷髓,直挺挺地在牀上仰躺了一個月後,勉強架了雙柺,挪動在院落中間的三分天地。後院裏有棵老棗樹。

後院有棵老棗樹散文隨筆

棗樹粗壯,樹身皴裂,虯枝疏密錯雜,灑下後院一片陰涼兒。棗樹有多少年了,不清楚,但它茂盛在我幼年的記憶裏。那時的鄉下,棗樹並不少見,幾乎家家都有。四月,整個村落開滿細碎的黃花,清香瀰漫,蜜蜂飛繞;深秋,黃的、紅的棗子綴滿了枝丫,有風吹過,滿樹抖動,搖墜欲落,讓人眼饞。

逾年曆歲,樹一年年粗壯,我也漸漸長大。俯仰之間,樹下的追夢少年跨進了不惑的門檻。日子是一根無形的鞭子。喘息未定,已霜侵兩鬢,滿懷滄桑了。這麼多年世事更迭、難更僕數,千般滋味氤氳於歲月的壺盞,蝕心砭骨。

幾十年來,院裏這棵棗樹見證了世事滄桑。現如今,時代開放,鄉人日子活泛,家家修房蓋屋,這不成材的棗樹,遮眼礙勢,幾乎都伐盡砍光了,所幸,後院的棗樹活了下來。十多年前,隔壁的二狗家後院要建二層小樓,嫌棗樹枝條伸進了他家院裏,過來商量着能否把樹伐去,全家人都不同意,最後他折斷了那些枝杈,樓房建起不到兩年,斷茬發出的新枝瘋長,生生地超過了樓頂,又一片勃勃氣象。

近些年,爲了生活,我走南闖北,獨行天下,心緒飄搖。如今,回到故園,架了雙柺,日日與它親近,伸出兩手把圍它的腰身,乾裂翻卷的樹皮,扎得手心癢痛,手背突起的筋脈,和樹身溝壑的紋路疊壓,分明有種相惜相通。

天一天涼似一天,一場秋風一層葉。忽一日,城裏的文友帶着讀國小的'孩子來看我,母女倆看到後院落葉鋪地,“呀”了一聲跑過去,彎腰纖手輕捏,女兒問:“這是啥葉子?”“棗葉,就是你吃的大紅棗的樹葉。”“棗樹咋這麼高?咋是這樣子呀?”母女倆仰頭看天,鐵枝玉葉,映襯天幕,都不再言語。看她們如癡的模樣,一種少年情懷重回我心。也許,有時只有清貧才能留存驚喜,成爲風景。

走時朋友問我母親:“爲啥這麼大的棗樹沒見棗子呀?”母親說:“以前結得很稠,最近這些年不知道咋回事結得稀稀拉拉的。”朋友說:“噴藥呀,人家果園裏都噴藥的。”

這棗樹是斷然不會噴藥的。心裏思忖,幾十年來,它獨守一方天地,經霜歷雪,寒欺暑浸,依然年年青綠,比之它的同齡,活着就是一種幸福,自然萬物,強求又有何意?

眼下,天寒地凍,棗樹早已繁葉落盡,黢黑的枝條張在空中,鐵枝遒勁,凌風吹來,錚錚之聲,驚心動魄。鄉村寒夜,昏黃燈下,圍坐被窩閒翻書,讀到白居易的“人言百果中,唯棗凡且鄙。皮皴似龜手,葉小如鼠耳……君愛繞指柔,從君憐柳杞。君求悅目豔,不敢爭桃李。君若作大車,輪軸材須此”,胸中堅實頓生,心神皆明。

數月以來,一直陪着老院的棗樹,日日對望,想,走過了夏秋冬,唯春天一定不遠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