臘月裏的記憶隨筆散文

臘月這個詞,在我年輕的時候,其實是沒什麼概念的。隨着年齡的增長,才填滿了那麼多的內容。好多的故事和記憶,總是和小時候的姥姥家有關,雖然過去近五十年了,那記憶的視頻仍能瞬間打開。

臘月裏的記憶隨筆散文

姥姥家住在城西二十公里的小山村,大淩河東岸邊的山坡上。一放寒假,我就急着非去不可了,因爲有比我大兩歲的表哥、比我小一歲的表妹,還有村裏好多同齡的玩伴。

農村一進臘月,家家戶戶就忙了。其中最麻煩的就是做粘豆包了。(我們當地叫淘米)做粘豆包的面有兩種,一種是糜子磨出的米,俗稱大黃米。另一種是粘穀子磨出的米,叫小黃米。因爲姥姥家土地較多,又是村裏的大戶,每年淘米總是比一般人家要多,最低都得兩鬥米。(一斗相當40公斤)淘米就是除去米上的附着的糠和米中的沙子,在淘的過程中,必須要快,米不能在水裏的時間常了,否則叫‘傷水了’,做出的粘豆包就不好吃了。然後放在斜坡的案子上控水幾個小時,就得上碾子扎面了。

大石頭碾子,在姥姥家的大門西南邊二、三十米的一個土捱埃子下面,一塊凸進去的小平地,埃子上長的都是山棗樹,枝枝叉叉上竟是刺。只有東面挨着一條小道。村東頭的十幾戶人家就都用這一個碾子。事先都得排好日子,避免碰在一起,因爲每家都得扎大半天或者一天的。

碾子扎面太麻煩,尤其是兩鬥米的面。套上生產隊的驢,一邊扎,一邊用細篩子篩,落下細細的是合格能用的,剩下的粗的,還要倒在碾子上再扎,兩、三個人,就這樣反反覆覆的,一直扎到最後。

一到下午,這驢就累得就要不幹了,走走停停的。這時我和表哥就要上陣了,幫驢推碾子。一圈一圈的推,推上十幾圈,就迷糊了。驢戴蒙子,它不迷糊,於是我只好就閉上眼睛,兩腿蹬着地。當面扎完的時候,我累得也就不行了,兩條腿也‘迷糊’了。

晚飯後,舅媽燒了一大鍋的開水,就要和麪了。這可是要功夫的活,姥爺該上場了。用開水和麪,要掌握好,不能幹,也不能浠。浠了包不上,幹了不好吃。地缸、大盆都放在炕頭上,把和好的面放在缸裏、盆裏,然後還要用棉被、棉大衣蒙上,這就是發麪了。收拾停當後,姥爺就放話了;‘都早點睡覺,起早好包餑餑’。一大家子都怕姥爺,他的話就是‘聖旨’。

當雞叫兩遍的時候,(也就相當現在的凌晨三點左右)姥爺就喊;都起來了,於是就掙開了睡腥腥的眼睛,開始了包餑餑的勞作了。我和表哥負責燒火、起鍋和入鍋。

太陽升起三杆的時候,已經就蒸了七、八鍋。這時,從後門來了一個人,原來是村子裏的光棍,外號叫‘看不上兒’,管舅媽叫嫂子。一個人,吃了上頓沒下頓,明擺着是混吃來了。沒辦法,都是一個村的,也得讓讓啊,就喊表哥把剛出鍋的,給撿來幾個嚐嚐,表哥知道他能吃,一下就拿上來八個,哈哈,沒用幾分鐘,沒了,舅媽示意表哥再給拿幾個,於是表哥又拿來四個,不一會又吃沒了。我看傻了,心想這嚐嚐就十二個,這要吃飽了,不得二十二個呀。

晚上掌燈的時候,一家子人在鄰居的幫助下,終於完成了臘月裏的一件大事。

多少年後我才知道,當時將近兩大缸的粘豆包,是農家的年前、年後上等的主食啊。那時食用油很少,只有正月,姑老爺拜新年,老人才捨得把蒸好的粘豆包,用僅有的棉籽油煎一下,那是高人貴客、姑老爺的待遇呀。

關於姥姥家的'記憶,那些過去的事物總是在眼前晃動。

一進東屋門,兩間屋靠北牆,擺着兩張老式木製靠背椅子,中間是一張八仙桌。單說那椅子,是不讓孩子碰的,怕我們上上下下的弄壞了。北牆上一塊鏡子,鏡子左右兩邊相配豎着的條幅,(當時老人叫櫃撮)一邊寫着;虎行雪地梅花五,另一邊寫着;鶴立霜田竹葉三,呵呵,那時還小,怎麼讀不懂啊。

老爺有個半導體收音機,是當時在鐵路上班的舅舅給老爺買的。當時是南北二屯的稀罕物,比現在的紅磚略大一些,整天擺在櫃蓋上,藍色的外框,正面是白色的,緊上邊一條透明小窗,紅色的活的針,後面一數字刻度,左右兩邊各有個旋鈕。出來進去的,只是癡癡的看着,因爲那是老爺的聖物,就盼着老爺閒下來,也好跟着聽聽。其實老爺天天放羊,早晚還要推土,給羊墊圈,也很少看他聽啊。

臘月裏的姥姥家,住的有問題,因爲姥姥家每年冬天都有儲存好多紅薯。那時的糧食總是不足,舅舅家的表哥、表妹又多,所以紅薯也是一冬春的主食,光有粘豆包是不行的。紅薯的儲存條件非常苛刻,冬天必須要放在炕上,溫度要在8~12度左右,早晚涼的時候,儘管裏面塞滿了豆葉,上面還要蓋被子,有時寧可把人冷着,也要把大衣蓋在紅薯上。因爲數量多,就佔了半間房的炕,所以我和表哥就得出去借宿。

姥姥家房東有一片棗樹,一條小路在樹下穿過,就是一個叫舅爺家,其實叫舅爺,也就是從屯中老輩那裏論的,三間小土房,院子卻非常整潔乾淨。舅爺那時六十多歲了,一生未娶,東屋的一間小炕,燒很熱乎。一個人舅爺家也沒按電燈,由於臘月的天頭很短,天黑得早,農村人只好早早就得睡覺,作爲孩子就更誰不着了,就哄着舅爺講鬼的故事,又害怕,又想聽,有尿了又不敢去撒,呵呵。

後來在我剛上國中的時候,表哥來說;舅爺死了,他的一個遠房的侄從城裏回去把他埋了。幾年過去了,作爲知識青年下鄉以後再去時,那三間土房已經塌掉了,院落里長滿了齊腰深的蒿子和野草,顯得是一片蒼涼的感覺。現在,將近六十的我,也經常想起那個當年的舅爺,和那些鬼的故事。

歲月的流去,永遠也帶不走兒時的那些往事。暮年的我,難得修來一顆平常的心,感謝這世界給我一份寧靜和淡然,一生太多的的記憶,當我永遠閉上眼睛的時候,也許它還在我的心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