詠懷魏晉阮籍全文及原著賞析[大全3篇]

詠懷魏晉阮籍全文及原著賞析1

[魏晉]阮籍

詠懷魏晉阮籍全文及原著賞析[大全3篇]

原文:

朝陽不再盛,白日忽西幽。

去此若俯仰,如何似九秋。

人生若塵露,天道邈悠悠。

齊景升丘山,涕泗紛交流。

孔聖臨長川,惜逝忽若浮。

去者餘不及,來者吾不留。

願登太華山,上與松子遊。

漁父知世患,乘流泛輕舟。

作品賞析:

“朝陽不再盛,白日忽西幽”,首二句從象徵時光流逝的白日寫起。句式與曹植《贈徐幹》中“驚風飄白日,忽然歸西山”相同,表現出光景西馳,白駒過隙,盛年流水,一去不再的憂生感情。只不過阮詩未寫“白日”匿於何處,曹詩落實是“西山”。一偏於形象、一偏於說理;一重在寫景起興,一重在寓意象徵故也。“去此若塵露,天道邈悠悠”,聞人倓說“去此”指“去魏盛時”,謂曹魏之盛在俯仰之間轉瞬即逝。由此可知,首句“朝陽”、“白日”之謂,不僅象徵時光袂忽,且有喻指曹魏政權由顯赫繁盛趨於衰亡,一去不返,終歸寂滅的深層寓意。在這裏,詩人把人生短促的輓歌與曹魏國運式微的感嘆交融在一起,雙重寓意互相交叉、互相生髮,置於詩端而籠罩全篇,下十二句,均受其統攝。

先是“人生若塵露”二句,以“人生——天道”的'強烈對比,寫人生與國運的短促。在“悠悠”天道和永恆的宇宙中,曹魏政權都去若俯仰,何況區區一介寒士,不過如塵似露,傾刻消亡罷了。

下“齊景升丘山”四句,再用齊景公惜命,孔子傷逝的典故,極寫人生與國運的短促。《韓詩外傳》曾記載齊景公遊牛山北望齊時說:“美哉國乎?鬱郁泰山!使古而無死者,則寡人將去此而何之?”言畢涕淚沾襟。《論語·子罕》則記載孔子對一去不返的流水說:“逝者如斯夫!不捨晝夜。”在齊景公登牛山,見山川之美,感嘆自身不永痛哭和孔子對流水的惜逝中,詩人對個人命運和對國運的雙重憂慮,比先前的比喻和對比更深了一層。

如此袂忽的人世,詩人將如何自保?值此深重的憂患,詩人又如何解脫?“去者餘不及,來者吾不留”十字,乃大徹大悟語。末六句,詩人斷《楚辭·遠遊》、《莊子·漁父》兩章而取其文意。前四句,取《遠遊》“往者餘弗及兮,來者吾不聞”,“聞赤松之清塵兮,願承風乎遺則”句意,謂:三皇五帝既往,我不可及也;後世雖有聖者出,我不可待也。不如登太華山而與赤松子遊。赤松子是古代傳說中的仙人,與仙人同遊而有出世之想,語出《史記·留侯世家》:“願棄人間事,從赤松子遊。”末二句隱括《漁父》句意,表明要擺脫“懷湯火”、“履薄冰”(第三十三首《詠懷·一日復一夕》)的險惡處境,籍以自保和解脫,只有跟從赤松子,追隨漁父,即或仙或隱,遠離塵世之紛擾,庶幾可以避患遠禍,得逍遙之樂。——然而這不過是一時的幻想。仙則無據,隱亦不容,所以終究還是要跌回前面所描寫的陰暗世界。

阮籍生當魏晉易代之際,統治集團內部的矛盾鬥爭日趨殘酷激烈。司馬氏爲篡魏自代,大肆殺戮異己,朝野人人側目,亦人人自危,詩人也屢遭迫害。既要避禍全身,又要發泄內心的憂患與憤懣,因此,只能以曲折隱晦的方式,以冷淡的語言表達熾熱的感情;以荒誕的口吻表現嚴肅的主題。這首詩即運用神話、典故、比興和雙重寓意的寫法,致使其詩意晦澀遙深,雉以索解。鍾嶸《詩品》說阮籍《詠懷詩》“厥志淵放,歸趣難求”。可謂詩界知己。

詠懷魏晉阮籍全文及原著賞析2

[魏晉]阮籍

夜中不能寐,起坐彈鳴琴。

薄帷鑑明月,清風吹我襟。

孤鴻號外野,翔鳥鳴北林。

徘徊將何見,憂思獨傷心。

註釋:

【1】夜中不能寐:此二句化用王粲《七哀詩》詩句:“獨夜不能寐,攝衣起撫琴。”意思是因爲憂傷,到了半夜還不能入睡,就起來彈琴。夜中,中夜、半夜。

【2】薄帷鑑明月:明亮的月光透過薄薄的帳幔照了進來。薄帷,薄薄的帳幔。鑑,照。

【3】孤鴻:失羣的大雁。

【4】號:鳴叫、哀號。

【5】翔鳥:飛翔盤旋着的鳥。鳥在夜裏飛翔正因爲月明。

【6】北林:《詩經·秦風·晨風》:“鴥(yù)彼晨風,鬱彼北林。未見君子,憂心欽欽。如何如何,忘我實多!”後人往往用“北林”一詞表示憂傷。

【7】鑑:照。這裏指月光照在帳幔上。

譯文:

一個清涼的夜晚,時已夜半,一個人輾轉反側,久不能眠,於是索性起來彈琴。明亮的月光照在薄薄的帳幔上,寒氣逼人,清冷的夜風徐徐吹來,撩動着我的的衣襟。一隻離羣的大雁在野外哀鳴,林子裏的鳥兒因驚恐兒而竄飛不停,叫聲不時地從林子裏傳來。一個人在夜色中徘徊不定,可是徘徊又能見到什麼或解決什麼問題呢?只有憂傷陪伴着我獨自傷心。

賞析:

阮籍(210-263),字嗣宗,陳留尉氏(今河南尉氏縣)人,魏末晉初文學家、思想家。建安七子之一阮瑀的兒子,竹林七賢之一。阮籍是魏晉時代的名士,思想上崇尚老莊哲學,行爲放蕩,反對虛僞的禮教。《晉書·阮籍傳》說阮籍“本有濟世志,屬魏晉之際,天下多故,名士少有全者,籍由是不與世事,遂酣飲爲常”,由此看來,他的行爲放蕩乃是政治壓抑下的`一種消極反抗。

阮籍的《詠懷》詩共有八十二首,是詩人生平詩作的總題,不是一時所作,有感即發,類似於“雜詩”。用曲折隱晦的筆調抒寫了詩人在亂世之中找不到人生出路的內心苦悶,其中有的反映了當時黑暗的政治現實,有的是對虛僞的禮教的批判,也有的是抒感慨,發議論,寫理想,但是也不免帶有消極頹廢的色彩。本篇是第一首,寫詩人彈琴的情景,抒寫了找不到人生出路的孤獨、落寞、憂愁和不安。

“夜中不能寐,起坐彈鳴琴。”詩人以一個“夜”字領起,給讀者提供了一個明確的時間概念。雖然描述的是一種極爲平常的動態現象,但是卻委婉地表達了詩人內心深處極爲複雜的感受,詩人展示的動作行爲、所見所聞、心理狀態等全部場景都發生在這個特定的時間裏。從字面看,詩人是在寫自己在一個清涼的夜晚,時已夜半更深,卻輾轉反側,難以成眠,無奈之下,索性起來彈琴。前面我們知道,詩人原本是一“不與世事”、“酣飲爲常”之人,而此夜卻久久不能入眠,索性起來彈琴,從這一動態過程中,我們不難想見詩人此刻極度不安的心境,理也理不清的萬端愁緒。可見這個“夜”字在結構上又具有統領全篇的作用,給讀者留下了一個內涵深厚的懸念。

“薄帷鑑明月,清風吹我襟。”這裏當爲寫前兩句詩人起坐彈琴時的所見所感。“薄幃”上的清冷月光,撩動衣襟的徐徐“清風”,月色之下,清風之中,獨自彈琴,內心苦悶無人可訴。所見氣氛肅殺,寒氣森森;所感獨孤悽冷,落寞至極。

“孤鴻號外野,翔鳥鳴北林”兩句鏡頭從近景推到遠景,從視覺、觸覺轉爲聽覺,從狹小的室內月光和清風的特寫推到空曠的室外“外野”、“北林”大背景中的“孤鴻”哀鳴、“翔鳥”驚叫,更加增添了幾分淒涼迷惘的氣氛。此情此景不但未能排遣作者心中的孤獨,反而更加深了作者的憂思、傷心。

“徘徊將何見,憂思獨傷心。”“明月”、“清風”、“孤鴻”、“翔鳥”就是所尋找到的知音吧,至此,詩人不由得“徘徊”了起來,既便如此,可有“將何見”?唯有“獨傷心”罷了。寫到,詩人啞然止筆,從這結句裏我們不難體會到,詩人的情感思緒彷彿滯留在那無邊無際的憂愁哀傷的心理狀態之中了。

這首詩在表現藝術手法上有很多可取之處,在此,只就動作行爲和意象排列的描寫做以簡要分析。作品總體看起來,就是在動作行爲和意象排列上的描寫組合,但是在結構上卻層次竟然,有條不紊,在情感抒發與完善主題方面更是順乎自然,水到渠成。這主要取決於詩人對所描述對象的精心設值與安排。開篇描寫的是詩人的主觀動作行爲,先是“不能寐”,繼而才“起坐彈鳴琴”,進而纔有中間的所見所聞和篇末的所感;中間四句所排列的則是前兩句基礎上的所見、所聞的不同意象,“明月”、“清風”、“孤鴻”、“翔鳥”,有室內的,有曠野的,有所見的,有所聞的;最後兩句又歸結到詩人的主觀動作行爲上來,抒寫了心中的感受,構成了全篇的首尾照應,使所有的動作行爲和意象描寫邏輯性強,聯繫緊密,渾然天成。

詠懷魏晉阮籍全文及原著賞析3

[魏晉]阮籍

嘉樹下成蹊,東園桃與李。

秋風吹飛藿,零落從此始。

繁華有憔悴,堂上生荊杞。

驅馬舍之去,去上西山趾。

一身不自保,何況戀妻子。

凝霜被野草,歲暮亦云已。

註釋:

【1】“嘉樹”兩句:嘉樹,指桃李。蹊,道路。這兩句喻繁盛時情況。

【2】“秋風”兩句:藿,豆葉。這兩句喻衰敗時情況。

【3】“繁華”兩句:這兩句是說,一切繁華景象都要有衰敗的時候,殿堂上面也有一天會長起荊、杞等雜樹。

作品賞析:

在阮籍那個時代裏,有相當一部分士大夫對在思想界長期佔統治地位的儒家學說由懷疑而不滿,阮籍也是其中的一個。他認爲,儒家所提倡的“禮法”是“束縛下民”的可怕又可惡的東西,他們所鼓吹的那些神聖的原則不過是“竭天地萬物之至,以奉聲色無窮之慾”(見其所著《達莊論》)。因此,他不願爲這些原則奉獻自己,但又不知道生命的價值和意義究竟何在。這使他的詩歌經常顯示出一種焦灼的情緒和悲觀的色彩。這首詩也是如此。

古代有“桃李不言,下自成蹊”的成語,意思是:桃李雖然不會說話,無法爲自己宣揚,但總有許多人前去觀賞它們的花朵,採摘甘美的果實,其樹下自然而然地會被人們踏出一條路(“蹊”)來。此詩的前四句說:在東園的桃李這樣的嘉樹下,曾經聚集過很多的人,熱鬧非凡;但當秋風吹得豆葉(“藿”)在空中飄蕩時,桃李就開始凋零,最終便只能剩下光禿的樹枝了。

由此,詩人領悟到了一個真理:有盛必有衰,有繁華必有憔悴;今日的高堂大廈,不久就會倒塌,而成爲長滿荊棘、枸杞等植物的荒涼之地。——這就是第五、六句的詩意。

既然如此,眼前的功名富貴就沒有什麼值得留戀的。沒有當前的顯赫,也就不會有未來的沒落的痛苦吧。所以詩人在其後的四句中又說:我不如趕快離開這個名利場,騎馬到西山去隱居;這樣做雖然要拋妻撇子,但在這個世界上我連自身都保不住,又何必對妻子戀戀不捨?

然而,這也不是一條可以使人生獲得安慰的道路。從名利場逃避到山野,也不過是使自己從園苑中的桃李變爲荒郊的野草罷了。桃李開始凋零時,野草雖然仍很茂密,但到了年底,嚴霜覆蓋在野草之上,野草也就完結(“已”)了。在此詩的最後兩句中,詩人就又輕易地否定了他自己找出來的解脫之路。

所以,從此詩中只能得出如下的結論:人生實在太悲哀了。目下的繁華固然預示着他日的滅亡,但捨棄了繁華又不能逃脫滅亡的命運。那麼,問題是:解脫之路到底何在?人生又有什麼意義呢?就這樣,詩人從桃李初盛終衰這一日常現象開始,一步緊一步地揭示出了人生的脆弱和空虛;他考慮到了可能的退路,然後把它堵死,於是使讀者真切地感到了絕望的恐怖。在這樣的揭示過程中,讀者可以體會到詩人自己的情結也越來越焦灼和悲觀。

其實,個人的生命本是極其有限的,如果只着眼於自己,就永遠不能獲得生命的寄託,把握人生的意義。換句話說,就個人而言,生命的寄託本在身外。然則,對阮籍如此苦悶的原因,唯一可能的解釋是:在他那個時代被認爲值得爲之獻身的神聖的事物(包括在當時被傳統的價值觀念所肯定的一切神聖的事物),對阮籍來說都已失去了神聖性,他並不以爲把自己的生命與它們結合起來就可使生命獲得價值;在他看來,個人的生命遠比這些東西貴重,但生命又是如此短促,轉瞬即逝,所以他不得不陷入了無法擺脫的深重悲哀之中。就這點來說,阮籍詩歌中的悲觀其實包含着對封建意識扼煞個人的某種朦朧的不滿。

當然,阮籍的那個時代是個恐怖的時代,由於統治階級內部矛盾的尖銳,不少士大夫遭到殘酷的.殺害。阮籍自己的處境也並不好。他對這樣的政治現實是憎惡的。所以,他的詩歌不能不含有對政治現實的反撥。以此詩來說,“去上西山趾”的西山,乃是殷末周初的伯夷、叔齊隱居之所,他們因反對周武王伐紂,就在西山采薇而食,以表示自己不與周政權妥協,不吃周朝的糧食。阮籍說要到西山去隱居,可以被解釋爲不願與當權派合作而要步伯夷、叔齊的後塵。但根據一般的封建觀念,伯夷、叔齊所做的乃是使自己萬世澆芳的事,“人生自古誰無死,留取丹心照汗青”,這也正是人生的價值和意義的所在。但阮籍卻仍然不能從這種行爲裏得到任何安慰,卻發出了“凝霜被野草,歲暮亦云已”的深沉感喟。所以,他的詩歌絕不只限於對政治現實的反撥,更體現出對於人生價值的新的求索;這後一個內容乃是在那以前的我國詩歌中所從未出現過的新東西。在研究他的詩歌時,如果只看到前者而看不到後者,那就未免成爲買櫝還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