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返校了，母親忙着替我收拾行李，我難得安閒地站在窗前，若有所思地望着窗外那兩棵樹。
那樹一大一小，大的像一位母親，佈滿疤痕的樹皮像是她飽經風霜的臉，上面鐫刻着她幾十年所經歷的風風雨雨;墨綠的葉子和蒼老的枝幹透出一種執着;寬大的枝頭恰似一把巨傘，默默地爲她身下的小樹遮擋着風雨。那棵小樹正像她的孩子，鵝黃的葉子和幼嫩的枝條顯得弱不禁風，斜着身子緊緊地偎依着自己的母親，以求獲得溫暖和保護。一陣風吹過，大樹的枝葉輕輕地擦過小樹的`枝頭，像是一種撫摸，又像是一種鼓舞，我知道它是希望小樹快長大。記得小時候，母親便常把我抱在懷裏，用她那寬大厚實的手掌，輕輕地撫摸我的頭，唱那首叫不上名字的歌謠，催我快點長大。那時，母親的手是那樣溫柔，那眼神裏充滿了慈愛，充滿了期望。
我正想得出神，母親過來了，她讓我看一看東西是否都帶齊了。我走過去，打開那裝得鼓鼓的包，將母親爲我準備的東西一樣樣地拿出來：乾淨、整齊的衣服，滿滿一飯盒餃子，還有母親特意爲我買的炸魚，喲!最下面還有五個紅豔豔、香噴噴的蘋果。看了這些，我心裏一陣難受，但我終於沒哭，因爲母親喜歡看我高高興興地去上學。臨走時，我還是趁母親不注意，偷偷往她枕頭底下放了兩個蘋果，母親夜裏常常咳嗽，會用得着。
車站離我家不遠，我和一位同學默默地走着，我又想起了那兩棵樹。它們原本是一棵樹，它們的根是連在一起的。車展上停着小客車，車上只有不多幾個人，很安靜，那兩棵樹的影子又在我腦海中晃動起來，中間還閃爍母親的身影。我還記得，在滿天星頭的夏夜，母親坐在我的身邊，一邊用蒲扇給我驅趕着蚊蟲，一邊給我講那兩棵樹的故事。她說，那棵大樹也是底下的樹根上發出來的，它長得好快好茂盛，而原來的那棵卻慢慢枯死了。原來的那棵爲什麼死呢?我不懂，問母親，她卻沒回答，她只是說，有一天這棵大樹也會死的。我聽了問，它死了誰爲小樹遮蔭，誰伴小樹長大?母親笑笑說，小樹會很快長大的，這棵大樹也不會在小樹長大前死去的。
正在細細體味着母親說過的話，忽然發現車窗外母親的臉龐。她是急急忙忙趕來的，堆滿皺紋的額頭上還帶着未擦的汗珠，斑白的頭髮也顯得亮晶晶的。還未等我開口，母親便責怪起我來了，雖然那眼神顯示出的分明是無限的激動和欣慰。母親遞給我幾本“忘”帶了的書，然後又從口袋裏抖抖嗦嗦地掏出那兩個蘋果。驀地，我明白了母親此行的目的。母親沒再說什麼，把蘋果放在我的座位上，看我一眼後，轉身走了。我想喊住她，喉嚨卻一下哽住了，朦朧的淚光中，母親漸漸遠去的背影變得模糊了。
旁邊的那位同學看了看我手中的書，說，這些書不是讀完了嗎?我告訴他，永遠也讀不完，這時，我又想起了那兩棵樹，我終於明白了大樹死去的原因，它是把自己的心血全部給予了小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