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中國畫品中國味

中國畫歷經數千年的滄桑鉅變發展到今天,藝術魅力依然光彩照人,使人覺得常畫常新,常見常新,其根本原因就是有妙不可言的中國味。那麼,什麼是中國畫妙不可言的中國味呢?簡而言之就是‘土’。中國畫是在中國這塊古老而神奇的土地上生長起來的藝術奇葩,蘊涵着中國人的信仰,智慧,哲學思想,人生感悟,審美習慣等等,等等,怎麼能不土呢?!如果不土,就沒有妙不可言的中國味了,沒有妙不可言的中國味,自然就不是中國畫了

看中國畫品中國味

現在許多國畫家棄土納洋,總想拋棄傳統,另起爐竈,他們試圖用西方繪畫方式改造中國畫,搞什麼中西融合,中西合璧之類的畫法,結果中不中,西不西,把中國畫弄得面目全非,妙不可言的中國味蕩然無存。難怪有人說:“現在的中國畫就像一桌菜,都是改良的鷄,鴨,魚,肉,看相很好,吃起來味道變了,甚至還含有害人體的致癌物質,不像過去的土雞,土鴨,土豬肉,吃起來細嫩可口,芳香醉人。”這真是一針見血,欣賞沒有中國味的中國畫,味同嚼蠟,所以,中國畫的創新離不開中國味。

就拿十二屆全國美展的中國畫來說,繁榮是肯定的,表面功夫畫充滿整個展覽,也是有目共暏的。畫面繁複,無章法、不空靈、不簡潔、不輕鬆、不內斂、絕大多數中國畫丟掉了題跋,落款,在畫面上題詩者更是少之又少,這是其一;筆墨無趣味,所謂表面功夫畫就是爲了評獎,耗費大量的時間,精細描繪,甚至不擇手段的製作,工整細膩有餘,粗獷豪放不足,給人的感覺很累。幾乎見不到倪瓚,石濤,朱耷,黃公望他們那樣的逸品了,他們營造出來的那種高深莫測,野逸修善的意境,往往是隻可意會,不可言傳,筆墨情趣、妙不可言,配上詩、書、印,更是今人望塵莫及的了,這是其二;板材畫,中國畫自從有了宣紙之後,千百年來就是用宣紙作畫。在沒有宣紙之前,可能什麼材料都用。古人在牆壁上,木板上畫畫,這是無奈之舉,不得已而爲之。今天有這麼好的宣紙,卻有人在木板上畫囯畫,還美其名閱“突破材料”。我認爲,這種“突破”是走歪道。木板畫國畫,不管是工筆畫或寫意畫,肯定要比宣紙差,尤其是寫意畫,不是差一點,至少差十萬八千里。有好材料,爲什麼要選差材料呢?很明顯是走歪道者。評委們竟然讓這種走歪道的人得呈,值得反思。總之,真正的寫意畫在囯展是鳳毛麟角,難得一見。是什麼原因?一是評委們的眼光不高,被表面功夫畫所迷惑,是非不辨,對於什麼纔是純正的中國畫,多數評委心中無數,出現少數人掌握真理反而被否決的局面。所謂“表面功夫畫”就是明暗素描的水墨翻譯,無筆情墨趣。真功夫則是在筆墨處理上見智慧,下筆有情、染墨有趣。比如宋代粱楷的《潑墨仙人》從表面看,形象雖然醜陋,但有一種內在的美,越看越有味。還有蔣兆和畫杜甫像,筆墨簡潔,形象生動傳神,這纔是真功夫。這種真功夫的修煉不單是筆墨技巧,更多的是畫外功夫。畫品皆人品,人的品徳好壞決定畫品之高下。目前,在物慾橫流,金錢掛帥的社會裏,中國畫畫壇煉真功夫的人少了,這是一個主要原因。

我建議:今後的國展要明確評審標準,凡有製作嫌疑、不題跋落款、無筆墨情趣、無意境,沒有中國味的作品,不管畫如何好,一律亮紅燈!(酌情可納入叧類畫種)反之,極品中國味的中國畫,即便有些許瑕疵,也一律亮綠燈!有條這樣的規矩,對於引領中國畫創新、敬畏和宏揚中國畫優良傳統極具深遠意義。

筆者認爲,‘融合’一詞不符合藝術發展規律,正如中歺和西歺一樣不能融合。李樺說:“藝術的特點就是藝術的生命,藝術不發揮自己的特點就會喪失自己的生命。”如此說中國畫的特點就是中國畫的生命,和西畫融合不是喪失自己的生命了嗎?中國畫是我們老祖宗創造發明的,傳承了數千年,從繪畫材料、筆、墨、紙、硯,到繪畫理論、技巧、審美觀等,已經形成了完整的、宏大的、系統的、精妙的、甚至是超前的藝術體系。中國畫要革新也只能在自身的藝術體系中尋求更完美,更適合畫家個性的筆墨語言。

爲迎接十二屆全國美展,本人創作了一幅<巖壁染花圖>附圖(1)入選十二屆全國美展湖南省優秀作品展。行家評價說:“具有魔幻般的藝術風格;天馬行空的藝術境界;書法線條的審美意趣;具有強烈的現代氣息與美感。”創作這幅畫之前,我見過張家界一幅“天然妙筆”的攝影圖片,天然礦物質顏料堆積在巖壁上而形成的花紋,奇妙無比,人物、飛禽、花卉、走獸,應有盡有。受其啓迪,加上自己的奇思妙想,創作了這幅畫。我把人物、山水、花鳥融爲一體,岩石似人非人,十二生肖是中國傳統文化的精華,在作品中也表現出來了。畫完後我在空白處題詩曰:“江山自古多造化,天然妙筆染奇花。鬼斧神工難繪出,日月靈氣易圖畫。十二生肖全可覓,萬千物象更繁華。人間蒼桑閱不盡,遊客面壁讀史話。”又在詩後面寫了題跋:“意寫張家界天然妙筆之景,此景色彩絢麗斑斕、形象生動有趣,真乃美妙之極、壯觀之極!老夫愛之敬之!故作此圖以示記之”這樣與觀衆溝通。畫面形象大部分是偶然一次而成,有些是邊畫邊像,並沒有預先畫草稿。我畫畫除了畫毛主席、魯迅等名人外,從來不畫草稿。有草稿反而受約束,不自由,就發揮不好。用色參考民間青花蠟染,以鈷藍爲主色調,穿插硃砂、赭石、藤黃、墨綠點綴、又添加兩朶橫穿畫面變幻莫測的白雲,色彩富麗堂皇而尤顯高雅,很有現代感,雅俗共享。這種天然的巖壁畫不但張家界有,我們家鄉也有,把它用中國畫形式表現出來我是第一人。

齊白石學八大山人,學吳昌碩,六十多歲以後才變法,逐漸形成自己的風格;張大千潛心臨摹石濤等古人的經典作品而後創張氏山水。李可染,黃賓虹不都是從傳統中走出來的嗎?‘筆墨當隨時代’並不是說新時代就非得創造一種新的筆墨形式,而是說古法要有新意。當然,能創造出一種令人耳目一新的筆墨形式更好,但必須是純中國味的,不然,就失去創新的意義。所以,中國畫革新不能向西畫靠攏,更不能搞中西融合。潘天壽主張要拉開兩者之間的距離,纔是中國畫的出路。我畫魯迅,附圖(2)着重刻畫頭像和握筆的手,衣紋就用長短兩根有力度的線條表示,大面積的空白處寫題跋,這樣處理畫面顯得簡潔明快,形象也呼之欲出。突出本土繪畫特色,越民族的纔是世界的。中國畫的遺傳基因是任何人都無法改變的!水墨經畫家用毛筆在宣紙上肆意揮灑所呈現出先入爲主,變幻莫測,奇妙無比的色階效果,關鍵是這種藝術效果存在許多的偶然性,比如我信手塗鴉的兩幅水墨畫,附圖(3)(4)就體現這種偶然性。國畫家們要宏揚這種偶然性的藝術效果,創造出更多世界上任何畫種都無法達到的獨一無二的藝術奇葩,獨立於世界民族藝術之林的瑰寶,才無愧於中華民族的祖先。

中國畫的中國味最主要表現是筆墨線條,發揮毛筆、水、墨、宣紙、等工具靈活多變的特殊性能和畫家個人感性及書法藝術功力,使中國畫的線條具有千變萬化的筆墨趣味,形成絕妙的韻味十足的藝術線條美。而不是像西方的傳教士郎世寧那樣畫中國畫,雖然把形象畫得維妙維肖,就是缺乏中國味的線條美。他不懂中國畫的中國味不僅強調高度藝術性的線條美,更強調意境美。他只會再現自然,總以爲畫得越像越好,在沒有照相機的時代,西方繪畫就充當了照相機。現在許多工筆畫家也和郎世寧一樣彷彿是做標本不是在搞藝術。中國畫即使在沒有照相機的時代不充當照相機,更何況在攝影技術飛速發展的今天就更不應該充當照相機了。所以,中國畫創新要注重基本功。基本功不是一天兩天就能練成的,要經過幾年、十幾年甚至幾十年的礪練才能達到一定的水平。只要有了紮實的基本功,再變也就不會離開中國味了。

歷來評價中國畫的最高境界就是“化境”所謂化境,就是對畫家主觀能動性而言,包括兩方面內容,一是對傳統文化的吸收消化,二是對現實生活的吸收消化。畫家只有在這兩者之間外師造化,中得心源,也就是說,意境是作者主觀之意與現實生活之境辯證統一的結果,是畫的靈魂。同時又是畫家的藝術修養,生活積累,道德品質,繪畫技巧的總和。國畫家要經過長時間,幾十年的磨練,達到爐火純青的境界,才能把自己的心靈感悟和大自然的景物融爲一體,這就是神與物化。正如石濤詩云:“吾寫此紙時,心入春江水,江花隨我開,江水隨我起。”只有達到這種神與物化,物我兩忘的境界,而這種境界不像文學作品,可以描寫情節或精微的細節感動人,而是全憑畫家在極爲有限的'畫面中描繪出景物的精神氣質,同時注入畫家的情感,畫纔會成爲無言的詩。哪怕是畫的一草一木,也是讓人百看不厭,耐人尋味。

中國畫可以把蛇畫成龍,把雞畫成鳳凰,這便是齊白石所謂“似與不似之間”的詮釋,也是藝術家塑造藝術形象要原於生活、高於生活、使形象進一步得到昇華,達到藝術的頂峯。妙不可言的筆墨情趣、天馬行空的藝術境界,這就是中國畫的中國味。中國畫的中國味完全可以在筆墨當隨時代的號召下進行創新,同時也可以吸取其它姊妹藝術化爲己有,關鍵是消化,不能生搬硬套。京劇加鋼琴沒有攺變京腔京韻的主旋律,當然還是京劇味。中國畫創新不能拋開中國畫的特點,不能沖淡中國味,只能使其更濃烈、更鮮明、更完美。比如張大千晚年的山水畫有人說他是融合中西,而他自己到死都不承認。事實也是如此,他晩年受視力影響,精緻的線條難以把握,才改潑墨潑彩法。他這種畫法早在唐代就有,只是經張大千一變化,就化出了新意。有人硬要往別人臉上貼金,你有什麼法子呢?這些人的民族自尊心比張大千差遠了!

中國畫創新不能丟掉詩、書、印。有人認爲在畫上題詩寫字等於畫蛇添足,我認爲中國畫是畫龍、不是畫蛇,豈能不添足!這不僅是區別於西畫的顯著標志,更重要的是起到點題及說明,豐富畫面情趣,加深畫的意境,啓迪觀衆想象,增強畫的文學和歷史內函、鑑別真僞等作用。在大多數中國人眼裏,中國畫少了詩、書、印,就像炒菜忘了放鹽,沒有味。詩、書、畫、印並稱爲四絕,畫排行第三,可見詩、書的重要性了。“慘淡經營”一語並不是說經銷商,而是指畫家在經營畫面位置時煞費苦心。中國畫的章法根據人的視覺原理,巧妙地處理畫面。畫面的主體部位、也就是稱之爲“畫眼”的地方’要力求清晰、明確、突出,次要的東西連同背景可以儘量減弱或捨棄,甚至用大片空白來表示天、雲、水、或空間。這種大刀闊斧的取捨,並不是畫家偷懶,而是使畫面的主體形象更突出、更鮮明、也就更精彩。比如畫梅花;“觸目橫斜千萬朶,賞心只有兩三枝”就畫那賞心悅目的兩三枝好了。

中國畫可以突破時空、景物的侷限,將不同時間、不同地點的故事情節、主要人物,經畫家採取各種各樣的方法,巧妙地安排在一幅畫面上。比如宋代的《清明上河圖》,張大千的《長江萬里圖》等名畫,把整個汴梁城裏城外豐富繁雜的事物和萬里長江的風景,藝術地再現在小小的畫幅之中。很明顯是突破固定的視點及黃金律構圖法則的朿縛,運用移動透視,即高遠、深遠、平遠三法。使畫家的意念能夠馳騁宇宙,追溯古今。例如五代畫家顧閎中的《韓熙載夜宴圖》把夜宴時不同時間、空間中的人物活動,組織在同一畫幅之中,這樣大膽的、自由的表現手法是任何派別的西洋畫都無法做到的,這就是我們祖先智慧之高明,中國畫創新離不開這些更古不變的中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