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倩女離魂》王文舉的形象分析

《倩女離魂》是鄭光祖的代表作,劇本主要寫張倩女與王文舉指腹爲婚,王文舉長大後,應試途經張家詢問親事,倩女的母親卻以“俺家三輩兒不招白衣秀士”爲名悔婚,文舉只得獨自上京應舉。倩女卻憂思成疾,魂魄悠然離體離家追趕文舉,一起去京城,相伴多年。文舉狀元及第,衣錦還鄉,和倩女一起回到張家,當老夫人指倩女的魂魄說是鬼魅,文舉要拔劍的時候,倩女的魂魄與病體重合爲一,遂成歡宴。

《倩女離魂》王文舉的形象分析

戲劇的結尾應該說是一個大團圓的結局,才子佳人終成眷屬,有人甚至評價它是一個富於浪漫色彩的愛情故事。可是我讀這個劇本卻沒有感受到多少浪漫的氣氛。我看到的是倩女單方面的一再付出,她爲了愛情婚姻自由不惜離家出走,我看到的是她的果敢、堅毅和敢作敢爲,還有她在現實中病體難支、精神恍惚的煎熬,而相比之下王文舉的形象則黯淡了許多。

王文舉是當時社會上的一個典型才子,滿腹文章,這也是倩女對他一網情深的首要原因。倩女第一次與王文舉見面,得知他就是與自己指腹爲婚的王文舉後,就說到:“他是個矯貌輕衫小小郎,我是個繡帔香車楚楚娘,恰纔貌正相當。”連梅香也說:“那王秀才長的一表人物,聰明浪子,論姐姐這個模樣,正和王秀才是一對兒。”“那王生端的內才外才相稱也。”倩女,作爲當時的一個貴族小姐,她追求的就是“才子佳人”式的理想婚姻,這就決定了能讓她傾心的人的首要條件就是有才,因而當一個滿腹才華、相貌堂堂而且又是與她指腹爲婚的王文舉出現在她的面前時,她就深深愛上了他,爲他神魂顛倒。

然而這個讓她神魂顛倒的才子,卻是一個熱心於功名的懦弱文人。作爲封建時代的文弱書生,參加科舉應試是他的唯一出路,因此,在王文舉的心裏,功名是高於一切的。他對倩女不能說沒有情,但那份情與功名相比較,就顯得太微弱了。

在劇本楔子中,倩女的母親李氏說:“老身也曾數次寄書去,孩兒說要來探望老身,就成此親事。”王文舉剛出場時說:“岳母數次寄書來問,如今春榜動,選場開,小生一者待往長安應舉,二者就探望岳母,走一遭去。”由此看來,王文舉對這樁婚事並不熱心,他與倩女指腹爲婚,從未見過面,他到張家探望老夫人,也只是借赴京應試之便。

到了張家,他不敢貿然詢問親事。在與倩女見面時,老夫人讓倩女拜他爲哥哥,他並沒有做出什麼反應,當老夫人安排下人打掃書房,讓他住下時,他推辭道:“母親,休打掃書房,您孩兒便索長行,往京師應舉去也。”面對老夫人的突然悔婚,他好像並不是很在意,一心只想着上朝應舉。

“秀才寄的詩,也埋怨俺娘哩。”“我安排着鴛鴦宿,錦被香;他盼望着鸞鳳鳴,琴瑟調:怎做的蝴蝶飛,錦瑟繞。”然而倩女的話說明王文舉的心裏並不是一點也不在意老夫人的悔婚,只是他的懦弱使他沒有勇氣去向老夫人討個說法而已。直到離別宴上,他才斗膽詢問親事,老夫人提出“俺家三輩兒不招白衣袖士”,並承諾“但得一官半職,回來成此親事。”他好像也並未覺得難堪,答應的很乾脆:“既然如此,索是謝了母親,便所長行去也。”

王文舉是一個“只爲禹門浪暖催人去,因此匆匆未敢問桃夭”的熱衷於功名的懦弱文人,更是一個封建禮教的維護者,一個恪守禮教的“君子”,一個情意淡薄的酸腐儒生。

折柳亭送別,倩女一再叮囑王文舉不要“有上稍沒下稍”,“休得別接了絲鞭”。或許是爲自己未來命運的種種擔憂,王文舉走後,倩女一病不起,現實中的自我與潛意識中的自我激烈搏鬥,終於靈魂離開軀體去追趕王文舉。一個十七歲的從未離過家的柔弱女子,爲了愛情私自離家,風塵僕僕的去追尋自己的意中人,然而她迎來的是什麼呢?

與《離魂記》中王宙的“驚喜發狂”,“欣躍特甚,遂匿倩娘於船,連夜遁去”的表現截然相反,當倩女的魂魄飄然來到心愛的人面前,那個她深深愛戀的人卻板起面孔,冰冷的問道:“你怎生直趕到這裏來?……若老夫人知道,怎了也?”倩女理直氣壯地說“做着不怕!”王文舉立即擺起一副道學的面孔,指責道:“古人云,聘則爲妻,奔則爲妾。;老夫人許了親事,待小生得官,回來諧兩姓之好,卻不名正言順。你今私自趕來,有玷風化,是何道理?”倩女面對他的指責,毫不畏懼的說:“我本真性情,非爲相唬,已主定心猿意馬。”他擔心的是王文舉做了“貴門嬌客”,面對“相府榮華,錦繡堆壓”,“不再想飛入尋常百姓家”。然而王文舉還是顧慮,“小生倘不中呵,卻是怎生?”倩女道:“你若是似賈誼在長沙,我敢似孟光般顯賢達。休想我半星兒意差,一分兒抹搭。我情願舉案齊眉傍書榻,任粗粒淡薄生涯,遮莫戴裙釵,穿布麻。”他終於被倩女的真誠感動了,答應帶她一起走。

他斥責倩女的行爲不得體,一方面是在維護自己的遵守禮法形象,一方面是在一個弱女子面前顯示他的自尊。這段對話可以說是情與理的'較量,倩女的真情終於戰勝了王文舉的封建禮教觀念,然而這也充分顯示了王文舉的迂腐虛僞、恪守禮教的封建僞道士形象。

作爲一個熱衷於功名的酸腐文人,作爲一個恪守禮教的虛僞“君子”,這就註定了在他身上不會有熾烈的情感。他的薄情寡意恰好與倩女對他的一網情深形成鮮明對比。

文舉狀元及第,衣錦還鄉,攜倩女一起回到張家。當老夫人見到倩女的魂魄,說“這必是鬼魅!”王文舉立刻換了一副面孔:“小鬼頭,你是何處妖精,從實說來!若不老實說,一劍揮之兩段。”這就是與他朝夕相處了三年的丈夫,面對老夫人的一面之詞,不分青紅皁白就要殺了她!兩人在一起三年,朝夕相處,形影不離,有誰比他更清楚站在自己身邊的這個人是不是妖精?就算她真的是妖精,三年的夫妻情分難道就如此淺薄?這豈是一個有情有意的人能做出來的!

面對老夫人的悔婚,他逆來順受,開口閉口上朝應舉;面對倩女的執着追隨,他懦弱迂腐,橫加指責;面對老夫人“鬼魅”的一面之辭,他不念三年夫妻情分就要拔劍。或許用一句話來概括王文舉的形象最恰當不過了,那就是:

滿腹文章,聰明浪子;熱衷功名,無情腐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