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典原創散文:水井

春去冬來,歲月悠歌,家鄉的那眼水井像一隻飽蓄淚水的眸子,靜默地看着一個個遊子走出村口求學,打工……

經典原創散文:水井

家鄉藏在大山深處的一個褶皺裏,水井藏匿在村子雞叫,狗鳴,劈柴的聲音背後,傍晚村裏人順着蜿蜒的小路,踩着翡翠色的青石走進村子深處,走向靜謐,當腳步的聲音越聽越清楚,腳步聲成爲空谷足音的時候,便看到了那眼孤獨的井平靜地躬彎着粗樸的腰身靜默地等待取水的人。

井有名字,叫癸丁井,這樣一個歷史般冷肅的名字在我無數個思鄉夢裏卻成了一個溫暖親切的乳名。不知道在怎樣的一個夏天裏,父輩開始鑿地打井。下到很深的地下,尋找水脈,給了村子的人們一個溼潤的期待,一個甘甜的靈護。他們用籮筐撈起一筐筐溶解過祖先們血液和汗水的.泥土,而父輩們的血汗又打落在這堆過去時光裏的泥土上,慢慢流淌。當第一股井水從井眼裏涌出的時候,沁涼了父親們額上亮晶晶的汗珠,他們用手捧起第一口井水喝進嘴裏,暈開了一朵綻放在他們蠟黃粗糙臉上的笑容。他們的打井故事沒有被寫進史書,但卻凝固在了水井旁邊那一方大石碑上,任日曬,憑風雨,傲然矗立。

井成爲我們村裏一個詩意的地方。村裏人在每一個炊煙升騰的,夕陽灑地的傍晚,挑着一對兒水桶打井旁的每一椽木牆杉窗的房子走過。兩隻空桶像一個配合不和調的樂器,發出調皮而歡快的碰響。校長家的母親用一桶清徹甘甜的井水又打成了一鍋味道鮮美的豆腐了;鄰家的幾個女孩子又在井旁搗衣了,不知道又是那個頑皮的少女開始捧起剛打上來的井水,揮向一旁正用搓衣板洗衣的姑娘,引起了一場井邊歡快的水仗,姑娘們歡快甜美的笑聲也好像逗得水井開始發笑,那一圈圈的井面漣漪不正是他笑起來時漾開得淡淡酒窩嗎?那幾個在操場上打球歸來的少年,在淡淡的夜幕下,提起一桶清涼的井水,往身上痛快一澆,周身涼爽,和井水有了一樣的溫度;那個雨天披着一身蓑衣的老人,肩上揹着一捆溼淋淋的柴火,在井旁停下,用木瓢舀起雨水碎打井面上的渾濁井水,像遠處一幅飄渺在雨中的水墨畫。

水井,讓我的童年記憶一點兒都不幹澀。一個個晚霞斜照,光影柔和的傍晚,我和自己的夥伴趴在水井躬彎背上唱着,笑着,說着,他是那麼地慈祥耐心,它還有那麼一點溫熱,躺在它的背上,就像趴在爺爺嶙峋瘦骨上擱身,不過卻總有一種安全溫暖的感覺。水井旁邊有一株大大的柿子樹,是每一個從井裏跑出來的水分子去熱情地親吻那一個個柿子,讓她們在秋天裏羞紅了臉。銀月當空的晚上,總能夠從井裏用水桶打上兩個月亮,然後藉着月亮的清輝,帶回家。

水井,是故鄉深處一隻飽蓄淚水的眸子,歲月的風輕輕一吹,它就要流出淚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