洋槐花開散文

一個飄香的記憶,一段難捨的情緣,都是因爲洋槐花開。

洋槐花開散文

淅淅瀝瀝的小雨撒了一夜,早晨睜開眼,滿目燦爛的陽光,翠綠鮮潤的樹葉間一夜裏綴滿了粉嫩晶瑩的花串兒。

又到了洋槐花開的季節!

出了姑媽家,他慢慢地走,腳下的青石板還殘留着雨跡。這條巷,不太寬,卻很長,彎彎曲曲地延伸在他的記憶裏,雖然別了這麼多年,但在多少夜的夢裏仍清楚地見到了它。

又拐過一個彎兒,他看見那棵古老的洋槐樹了。

誰也不知道這棵老洋槐樹有多少年了,村裏最老的老人提起它,都說他爺爺的爺爺的時候老洋槐就有這麼粗了。每年到了這個季節,細細的小雨一撒,一夜間,老洋槐就便樹開滿了花兒,嬌嫩嬌嫩的,晶瑩可人,吃在嘴裏,香甜清涼,於是雨後的早晨,老洋槐樹下,便聚滿了小孩子。男孩子利索,猴似得就竄到樹上,一邊把花往嘴裏塞,很滋味地大嚼,一邊連花帶小枝折斷,扔到樹下,下面渴望已久的孩子便蜂擁而搶。得手的自然也是較大的男孩子,那些小一些的和女孩子這時只能圍在跟前,用饞饞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那些嚼動的嘴巴和他們手中那誘人的槐花。

終於有一天,這許多渴盼的目光有一雙落在他的心裏。穿透了他以後的人生,註定了他永遠都不會忘記。

那個小女孩就站在他現在站的這個地方。

而當年的他就站在他對面不遠。當時樹下就只有她一個女孩子,樹上有一個男孩子在折,樹下有兩個男孩子在拾,她怯怯地站在一旁,看着樹上的男孩子折下一枝,看着它落下,又看着樹下的男孩子拾起,薄薄的小脣有些顫抖,似乎想說什麼,卻始終沒說出來,只是那大大的眼睛忽上忽下,一刻也不離綠葉間那粉瑩的洋槐花。這個小女孩他是常見的,她家就在跟前,這棵老洋槐就是她家的。

那三個男孩折足了槐花,抱在懷裏,睬也不睬他和小女孩,大搖大擺地走了。小女孩癡癡地盯着他們懷中的洋槐花,直到他們消失在拐彎處。她依依不捨地收回目光,仰起臉蛋看看高高在上的樹枝,又低下頭小心地搜索着地上狼藉一片的枝葉,企望他們會粗心,而殘留下一串,即使是小小的一串。

他忽然走到她跟前,看着他,說道:“你是不是也想要洋槐花?”女孩吃了一驚,似乎才發覺他的存在,她撲閃着眼睛,看着面前這個比自己大不了幾歲的男孩,很快地,使勁地點了點頭。

他是第一次上樹,心中難免有幾分害怕。身子四周的槐花早已被折盡,剩下的多在高遠處。他專挑那些開得最歡,又大又多的槐花折,女孩連枝帶花,滿滿地抱了一懷,她仰着臉,看着他的一舉一動,臉蛋紅紅的.,長長的睫毛掩不住眼中的歡喜。“那串開得最好看。”這是她說的第一句話,她騰不開手,就努着小嘴指點。那串槐花接近枝梢,他小心翼翼地爬過去,折在手中,正準備說:“接好了。”只聽“喀嚓”一下,隨後是一聲驚叫,不知是他的還是女孩的,那時他是不知道了……

面前的老洋槐依舊是綠葉滿樹花滿枝,葉間花中那顆顆露珠,似乎是那年他裹着傷腿躲在車裏離開這個小山村時最後看到的小女孩紅腫的雙眼上那晶瑩的淚珠。一晃十多年過去了,如今的孩子零食多了,也不再稀罕洋槐花了。現在的洋槐花開得正豔,卻沒有一個孩子來這裏攀折,地上乾乾淨淨的,也沒有亂扔的枝葉。但當年的小女孩呢,她是否還能記起這老洋槐的幽幽花香?

他輕輕地嘆了口氣,伸手撫摸一串低低垂下的洋槐花。也許今天,只有老洋槐和他還能記得當年的故事。

“哎,不許折洋槐花!”他轉過身,面前站着一個十四五歲的小姑娘,領着個三四歲的男孩,正威嚴地看着他。“對不起,我不知道。”他縮回手,“這洋槐花不是每年都讓人折下來吃嗎?”“其它的不管,這棵不行。十多年了都不讓人折。”小姑娘打量着他,“怎麼沒見過你,你不是這個村子的吧?”

他點了點頭。“噢!”小姑娘語氣有些緩和,“這是我姑姑不讓折的,我也不知道爲啥。每年姑姑都要等洋槐花全落了,把它們掃到一起,揀淨曬乾,裝在袋子裏,掛到屋檐下,一年一袋。你瞧,都有十幾袋了。”小姑娘停頓了一下,又繼續說:“姑姑嫁人以後,每年這個時候和洋槐花落的時候,都要回來,常常地在老洋槐樹下一坐就是多半夜,悄悄地抹眼淚。我也問過奶奶,奶奶嘆了口氣,指着屋檐下的袋子說:‘那些袋子裏面滿裝的那數不清的洋槐花瓣,都是你姑姑的心事。哎,叔叔,你怎麼哭了?你認識我姑姑嗎?”小姑娘睜大眼睛看着他。

他趕緊笑了笑,扭過頭快速擦了一下涌眶而出的淚。“姐姐,我要!”小男孩伸着胖乎乎的手指,指着樹上的洋槐花,仰臉看着小姑娘。“乖,你媽媽不讓折的,那藥人,不能吃的。”他心“嗵”地一下,細細看小男孩,卻是胖胖的,只是從一雙烏黑的大眼睛中似乎還能看到當年小女孩的一點影子。小男孩還是要。他說:“你就給他折一些吧。”小姑娘苦笑了一下:“姑姑連我也不讓折呀。聽說只有一個人可以折的,但我不認識,也從沒見過,不知道是誰。”他愣了一下,想了想,挑了一串開得很歡的折下來,摘了幾朵給小男孩,對小姑娘說:“你姑姑要問起,你就說我折的,他一定不會怪你的。”小姑娘驚疑地看着他說:“你和我姑姑是好朋友嗎?我姑姑去集上就回來了,你到家裏等會吧。”他趕緊搖搖頭,“我還有其它事,不能等她了,你給她說……說……”給她說什麼呢?他實在說不清。小姑娘見他爲難,就說:“你的右腿……不……好,這個特徵好記。我就這麼說,行麼?”他的心一陣刺痛,把那串洋槐花放在懷中,趕緊轉了身,最後看了一眼小男孩和屋檐下那一溜袋子,跌跌撞撞地邁開了腳步。

就這樣走麼?他在蹣跚中千萬次地問自己。

他知道,就算這一走,能帶走那往事和歲月,但洋槐不老,思念常在。帶不走的是那年年春雨飄灑,歲歲洋槐花開,明年的屋檐下又會再添一袋沉甸甸的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