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哥和我散文

父母生育了七個孩子,在戰亂頻仍、飢寒交迫中,最終“站下”三兒一女。是故,大哥整整長我二十歲——大哥的故事,去年在《如父長兄週年祭》裏寫到了;今天再說說長我十一歲的二哥和我的故事。

二哥和我散文

二哥生於一九三四年冬至那天,因此“冬至”就被父母喚作他的乳名。盧溝橋事變後,距北京僅一百八十公里的唐山豐潤老家一帶,成爲戰禍的重災區之一。母親攜八歲的二哥,歷盡艱辛,到杜蒙農村與先期到此尋求生計的父親及大哥聚合。三年之後有了我;我雖與二哥“挨肩兒”,卻也小他十一歲。兩個哥哥對我這個“老疙瘩”弟弟自然是疼愛有加。大哥參加革命後去了外地,我自小便成了二哥的“跟屁蟲”——從童年直到成年,他對我的影響之深,可想而知。

唸書的二哥,聰慧篤學,愛好廣泛,是我少年志趣的嚮導。限於家中的困境,二哥直到十六歲才上學。但他天資聰穎,又肯下苦功,成績優異,連連跳級,二十歲時,竟然唸完了國小至中學的課程!然而他可不是那種只鑽書本的呆子,畫畫,游泳,滑冰,拉二胡……樣樣都行,真是羨煞我啦!於是,每到他放寒暑假我便纏着他,讓他教我——他會的,我都跟他學。那年過完了暑假開學,我蠻不講理地將他的二胡扣下,不讓他帶走;而他卻想出了個令我喜出望外的“招法”——傍晚時分,他領着我到江邊等到漁船回來,買了一條大魚,回到家,扒下魚皮,蒙在一截竹筒上……鼓鼓搗搗地,連夜給我做成了一把二胡!回想起來,二哥絕對是我文體愛好的啓蒙老師。

當兵的二哥,盡忠天職,俊朗英武,乃我青春時代的偶像。他中學畢業後,被分配到國營軍工企業。農家子弟當上了大廠工人,鄉親們都誇他有出息。可是,他卻要脫下工裝穿軍裝——實行義務兵制的第一年,他就立即報名參軍,很快又入黨提幹。他深知父母想兒子,弟弟想哥哥,軍旅生活的每個階段,都寄回照片來。二哥繼承了父母的優秀基因,濃眉大眼,國字面龐,中高身材,配上一身戎裝,更顯神采奕奕,英姿勃發。我禁不住拿着照片到同學當中去“顯擺”,他們也“分享”了我對二哥的崇拜——“標準陽剛美男!”“好個英俊武官!”贏得一片讚歎。更引發了我的“崇拜+繪畫”的激情——一幅接一幅地畫他的肖像,恍如二哥走出畫框,就在我的眼前……後來,他在一次執行任務中腰部受傷,立功受獎。我既爲他擔心,又爲他驕傲,也盼望他早日榮歸故里。

榮轉的二哥,勤奮精進,率先垂範,成爲我幾十年工作中效仿的榜樣。終於盼到二哥轉業回到家鄉工作。我天真地以爲,他下班了,我放學了,又可以跟在他屁股後玩兒了。但他一進入工作狀態,便很少按點兒回家。曾跟着他在軍營家屬宿舍生活過的母親說,在部隊時他就起早貪黑地忙,忙慣了。他不但自己忙,有時還把我拽去給他當小幫工。那年他在單位負責宣傳工作,需要趕製幾塊展板,便把我叫去,像佈置他的士兵工作似的:這塊寫等線體,那塊寫魏碑體……他在商企當頭的時候,人們又領略了他那軍人作風:既精細縝密,又雷厲風行,還身先士卒。有一年商店進了一批自行車(這可是那個年代人們十分看重而又十分緊缺的“四大件”之一),需立即組裝出來及時供應。他就穿上勞動服,帶領職工們夜以繼日地幹。由於他平時就善於鑽研業務技術,所以活兒幹得又快又好。後來,無論當科長、當部長、當局長,都保持着他的“老作風”。在他轉業的第六年,我也參加工作,先後奉職於多個地方和部門,二哥的'榜樣作用漸漸內化爲我履職過程中的一種“潛意識”,於無形之中,支配着我的修爲……

退休的二哥,“巧手持家”,“創意生活”,也對我產生了深刻影響。退休回家的他,也像多數老年人一樣,有時間、有精力顧家了,搞搞家庭建設。但是,他又有“不一樣”的地方:譬如,一應傢俱,生活用品,凡能自制的,他都不買現成的,而是親自設計圖樣,親動手製作——箱櫃、桌椅,他自己打造;收音機、小家電,他自己裝配……既經濟實用,又富於創意,更享受創造生活的樂趣。他也像一些退休人員一樣,閒不住,再找點事做。但他又有“不一樣”的地方:他既不去“應聘”,也不去“打工”,而是憑着自己的力氣和技能,支起個修理自行車地攤兒,毫不在乎有熟人說他“掉價”。而我非常支持他做自己的事,吃自己的飯。像我小時候他給我做二胡那樣,又親手給我裝配了一臺結實耐用的自行車。在我當了所謂“縣處級”之後,它也仍然是我不離不棄的“坐騎”。 我呢,還像小時候跟他學拉二胡、學畫畫、學游泳……那樣,也把他修自行車、製作生活用品等等“本事”學到了手。這些“本事”,也如他一樣,運用到生活之中,而且至今我都很是受用……

冬至——二哥的八十二週歲壽誕之日。冬至,也是冬天最冷、然後漸暖的起始之日。不是有詩人說,冬天來了,春天還會遠嗎。眼下,雖然二哥患了阿爾茲海默症,但我確信,它絕對阻擋不住有着八十多年強大生命力的二哥走向春天的步伐。不是有農諺說,夏至短,冬至長嗎。如今,雖然二哥成了耄耋老人,但我確信,生而取名“冬至”的二哥,往後的好日子啊,還長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