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關父親散文

我在十二歲以前的日子裏是幸福的,這份幸福是來自父母、哥姐對我的愛,這種愛是無私的,尤其是父親的愛,使我的童年生活充滿了快樂。雖然童年的日子過的很艱苦,但在我的心靈深處,永遠珍惜着那段有父愛的歲月,可惜那段日子太短暫了。

有關父親散文

父親留給我的只有那深藏在心中的記憶,我在那早已發黃的記憶裏尋找着父親的影子,那影子卻模糊不清,我只有靠着那些零亂的往事來加深父親留在我心中的足跡。

在我的記憶裏:父親是村幹部,整天都很忙,忙於工作也忙於生活。那些沒完沒了的會議終日圍繞着父親,父親時常不是把會議放在家裏召開,就是在放在村裏的公房裏召開;父親也時常去公社或是縣上開會,我那時也就盼望父親去開會,只要父親去開會,不管是多少天,父親總會給我帶回最少是一個或者半個饅頭;我便坐在父親的腿上津津有味的吃了起來,父親用他那一雙長滿繭子的手撫摸着我的頭,神態是那樣的慈祥,我當時並不知道在父親慈祥的神態後面蘊涵着許多飢苦,那饅頭是父親沒有捨得吃而爲我留下的。

父親在那個人人都填不飽肚子的年代裏忍受着飢餓,每日不僅爲了自家光景奔波,也爲全村人的光景奔波;村裏人都餓的面黃肌瘦,我們也不例外。父親面對我們只有無言,爲了讓全村人的日子過的好點,他只有領着大家開荒造地來改變那份貧困

父親在吃了上頓沒下頓的情況下,依舊將哥哥們送進學校,父親時常告訴我們,他這一生吃了沒文化的虧,所以他和母親不管吃多少苦,也要將我們送到學校,讓我們有文化、有出息。可是就連父親都沒有料到的悲劇發生了,二哥考大學時,只差了兩分而落榜了,二哥在別人接到入學通知的當晚得了癔病,整日瘋瘋癲癲的見人就哭。這對於這個本來就清貧的家庭來說無疑是雪上加霜,父親是爲那昂貴的醫藥費而發愁的,這個沉重的擔子壓的父親在每一個夜晚無法入睡;每當我從睡夢中醒來的時候,便發現父親坐在炕頭上,吸着那杆長長的煙鍋,煙鍋裏的火點隨着父親的呼吸有節奏的閃爍着,有時還伴着父親幾聲沉重的咳嗽。我是從那一閃一閃的火點中讀懂了父親的憂愁,那時候我只有七、八歲,是無法解除父親的憂愁。

父親爲了給二哥治病在痛苦中將家中能賣的東西都賣了,又四處的借了一些錢,揹着母親爲他準備的玉米麪做的窩窩頭上路了。二哥在西安住了半年的醫院,病總算治癒了。可是父親卻蒼老了許多,人比以前瘦了,腰也彎了,頭上的頭髮全白了。在那種情況下父親是無暇照顧自己的,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二哥身上;在二哥病癒不久的日子裏,父親張羅着將已訂婚了幾年的二嫂娶回家,總算了卻了一件心事。可沒想到二哥結婚沒過多久,他便提出要分家,這可難倒了父親,分家拿什麼分?看着村裏人富了,一座座新房如同雨後春筍拔地而起。我家的房子還是爺爺留下來的,每當下雨的時候,我們家變響起雨打碗盆的聲音,那聲音摧殘着我們一家人的心。在這個家裏只有那頭老黃牛最值錢了,父親默默地將那頭老黃牛餵飽,讓二哥牽走了。我看見父親在牛棚裏抽泣着,這也許是父親平生第一次這樣難過,父親說自己老了,便辭去了工作。

大哥當兵在外地工作。二哥也分家了,過着他們紅紅火火的日子。而父親及家裏所有的人都爲生活而艱難的活着。

父親從銀行貸款買了四十隻小羊羔,在山上用石頭蓋了一個小屋,他要和母親放羊供我們上學。姐姐和我卻執意不去上學,(兩個哥哥上學的費用已夠父親發愁了)我們不忍心看着,每到開學時,父母佈滿愁雲的臉;不忍心看着三哥爲了給我們弄個寫字本,在放學之後,在每個教室裏撿同學們扔掉的廢紙團,更不想在開學之後被老師將我們兄妹“請”出教室,如臺階一樣站在一排時的難堪。父親陰沉着臉不同意姐姐和我的決定,可是到了開學的時候,父親又拿不出我們的學費;姐姐和我哭着不去上學,三哥、四哥心裏也不想去上學,可是害怕父親打他們,只有默默地低着頭站在那裏。母親也說:“女孩子會幾個字就行了,兩個男孩的學費還沒有着落。”父親的臉更陰沉了,揹着手領着兩個哥哥去學校,向校長求情將哥哥們的學費寬限幾天。父親在沒有辦法的情況下只好讓我輟學。於是那羣可愛的小山羊就由我來管了;每天父親幫我把那些小羊趕到山上就去地裏幹活。我站在山頭看着藍天上漂浮不定的白雲,不禁由然而生了許多的苦澀,我只能將心中的那一份渴望收藏起來,靜靜地聆聽着從學校那邊傳來朗朗的讀書聲。我那羣白色的小山羊如同白雲一樣漂浮不定在青青的草地上,無憂無慮吃着青草。有時我唱着自編的歌謠,摘一些野果子爲父親解渴;父親有時也教我唱幾句秦腔戲。不管是在清晨還是在黃昏,山中總有我們父女的身影,以及那不成調的歌謠。

父親在一塊三面都被石頭包圍着的地裏,栽了許多桑樹,我們便叫它桑園。到了春天,父親從縣城買了好多蠶卵,在家裏搭了一個棚架;讓母親和姐姐在家裏養蠶。蠶是很嬌貴的動物,桑樹葉是它們唯一的食物,它們吃的桑樹葉必須是洗的乾乾淨淨。這可忙壞了姐姐,每天她都要去桑園裏摘桑葉,回到家裏再將桑葉擦洗乾淨才能喂蠶。這樣要忙三個多月,等到蠶兒肚子發白的時候,母親和姐姐就將發白肚子的蠶兒放在一個特製的架子上,蠶兒就吐出雪白雪白的絲,默默地用自己吐出的絲線將自己包裹起來變成了蠶繭。這時桑園裏的桑椹綠的、紅的、紫的掛滿枝頭,尤其是雨後雨露未乾的果實很是誘人。父親便叫我們將這些發紫的“瑪瑙”送給村裏的父老鄉親們品嚐。父親那年也特別奇怪一到桑園就對我們說,桑園是一塊風水寶地,以後將他和母親的墳墓安置在那裏。我們當時只是以爲父親是隨便說說而已,可是沒有想到的是,父親就那麼快離開了我們。

那年秋天,父親把山羊全賣了還了所有的債;又和三哥揹着蠶繭走了三十里的山路到縣城將蠶繭賣了。那些雪白的蠶繭沒有賣上多少錢,真是“遍身羅綺者,不是養蠶人。”一年的血汗錢,只能夠給我和姐姐交學費;父親用這些錢讓我們高高興興、體體面面的上學。父親把家裏安排好,就去西安收破爛;整個冬天父親都沒有回來。臨近年關的時候,父親纔回來,給我們帶回許多好吃的,還有新衣服。過年的那幾天,我們家餐桌上比往年豐富了許多,不再是水煮白菜、羅卜了,純麥子面做的白白胖胖的饅頭也不限量,肉也可以敞開吃,這可樂壞了我們兄妹幾人,父親也很開心;這也許是父親一生過的'最幸福的一個年了。正月十五剛過,父親又去西安收破爛了,臨走前,父親對母親說:“讓芳兒好好上學。”父親那一次一走,便是我們的永別。

同年三月,同鄉給我們帶回來了噩耗:父親出了車禍,沒有留下一句話就離開了我們。所有的人都知道了這個不幸的消息,除了母親和我。二哥悄悄地去西安和大哥處理父親的後事;家裏留着三哥、姐姐和四哥,他們躲開母親偷偷地哭,母親問起他們哭的紅腫的雙眼時,他們一口同聲地說是感冒引起的。也許是人在事中多糊塗,母親糊塗的已失去往日的精明,居然被哥哥姐姐們的謊言所騙了,母親整日被他們圍繞着不讓出門。而我是無意中跑到桑園裏玩時,才知道這個噩耗:我看見我的父輩們正在桑園裏挖一個很大的坑,我便跑過去質問他們。我二叔抱住我放聲的哭了起來,我才知道這個讓我感到天崩地裂的噩耗。我放聲的大哭起來,我周圍的人們也在默默地擦着眼淚,四哥聞訊趕來將我打了一頓,他不讓我哭是害怕母親知道這件事情。我被四哥打醒了,爲了母親我只有將痛苦埋藏在心裏。那幾天,我很乖巧地留在母親的身邊,守着忙忙碌碌的母親,封鎖着這個天昏地暗的消息。

父親冰冷的遺體被一輛大卡車送回來時,他的雙眼睜的很大地。母親已經知道了這一切,她哭的無數次的暈死過去。母親怎能不悲痛呢?我們怎能不悲傷呢?我們放聲大哭,放聲地大哭;山河在我們的哭聲中顫動,我們將我們所有的悲傷大膽的哭了出來。任憑我們怎麼樣地哭泣,可是我的父親依舊冰冷地躺在擔架上。我們爬在父親的身上放聲大哭。我摸着父親那一雙往日裏是那樣溫暖而今卻是冰冷的手,告訴他:我會好好學習的,這時父親才閉上雙眼。我知道,父親最放心不下的是我。

父親被埋葬在桑園裏,他的墳墓孤單地堆在桑園的中心點上。幾乎每天,我都要跑到桑園裏,陪父親說話,給父親唱秦腔戲;我能做到的只有這些。聽同鄉人講:父親臨走前那一瞬間極爲的痛苦,肉體上的疼痛,精神上的不捨,都是讓父親在痛苦中走向死亡。而他將這些痛苦帶到很遠的地方,不讓我們看見他的痛苦,他是不想讓我們跟着他痛苦,這就是我過於精明的父親。

父親他怎能不知道,我們愛他不亞於他愛我們,他這樣做,難道我們就不痛苦嗎?在他老人家臨終前,我們沒能守在他的身邊,盡我們的孝心,是我們兄妹今生的最大的痛苦與內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