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年有餘爲散文隨筆

上世紀七十年代初期,我在大別山區某部服役,因當時部隊參加地方支工支農,與羣衆接觸較多,人熟了,相處也就隨便了。逢年過節,一些羣衆還邀請我們去做客。一次春節去一位老農家拜年,他非常好客,決意留我們吃飯。酒席上,菜倒不少,可就是沒有魚。一會兒,主婦端上一條用木頭刻的魚,老農介紹說,這一年他們這裏幾個月未下雨,塘底都幹朝了天,魚全部死光了,今年春節,見不到一條魚,這就用木魚代替了,爲的是討一句吉利的話,叫做年年有餘。老農還樂呵呵地補充道,不瞞你們說,這條木魚還是孩子他爺爺手裏傳下的哩,如今又派上用場了。開始以爲這裏人虛僞、守舊、落後。後來經瞭解,這是當地農家的風俗習慣,且許多人家還保存着類似的木魚。由此記起,小時候有一年春節,我和父親到舅舅家去拜年。酒席上,我剛把筷子伸向那碗紅燒魚,父親便輕聲細語提醒我:“吃不得、吃不得!”過後我好奇地問,爲什麼那條整魚吃不得?於是父親便告戒我,這碗整魚其實是來客人吃酒時端出來看的,從上年除夕一直到次年正月十四都不能動,到正月十五纔可以吃。由此我提醒自己,以後過年時不管到哪家作客,千萬不能吃人家的整魚,因魚和“餘”諧音,表示年年有餘。從那以後,凡到人家吃酒,見桌上的整魚,我都不敢動。

年年有餘爲散文隨筆

整條魚不能吃,實際上這是供客人看的“看菜”。這個習俗源於何時,我無從考證,只知道它是祖輩們傳下來的一種習俗。至於這“看菜”習俗能否產生像祖輩們所期盼的神奇效果,我漸漸產生了懷疑。我想,在舊社會那種“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的歲月,百姓家中年頭年尾怕是連一條魚都看不到(如大別山區許多農家祖傳木魚可以爲證),更何談年年有餘呢?即使在那“割尾巴”的年代,每人只准養一隻雞,逢年過節端出類似一條魚的兩碗“看菜”,讓賓朋一飽眼福,興許是期盼產生望梅止渴之效。以此說,“看菜”實際上是從苦難和貧窮中脫衍而來的。改革開發以來,這些年的日子畢竟好過多了,只要一進臘月,哪家屋檐下不是掛着成串的雞鴨魚肉等鹹貨?按說,類似整條魚不能吃的'“看菜”理應從觀念上、餐桌上消逝。然而,令我詫異的現象又出現了。近兩年春節,我有幸到一些戰友和同事家裏聚會,餐桌上大盤小盤的美味佳餚堆得如同寶塔一般,令人云花繚亂,手中的筷子不知伸向哪盤是好。酒過三巡,我們連連道謝,連連感嘆,連連聲稱:夠了,夠了!可女主人卻還在廚房不時揮動着炒勺,執意獻上她的最後幾道拿手好菜。記不得究竟上了多少道菜,只知道不少菜已成了實際上的“看菜”,誰也顧不上動一筷子。

酒足飯飽之餘,我感嘆:這纔是真正的年年有餘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