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五保戶大奶經典散文

我七二年十二月下鄉到盤錦東風農場,距今已四十多年了,這四十多年來,讓我始終不能忘記的是我的五保戶大奶。

我的五保戶大奶經典散文

剛下鄉時我們青年在北壩上一座獨立的泥房子裏住,離我們五米遠的泥房裏住着一位五保戶大奶,她和一個遠房孫女同住,孫女叫小云,當年十二歲,由於住的近,我們缺東少西的就去她家借,時間長了我和大奶相處的非常好。那年她已經七十五歲,由於常年的勞動,她的腰已彎成九十度,她告訴我是長骨刺了。大奶的皮膚很白,臉上滿是皺紋,她那大大的眼睛中常年佈滿了血絲。儘管年紀已大,眼睛不好,她還時常坐在地上編織炕蓆,一條條蘆葦皮在她的手下一會兒就編了一大片,實在累了她會雙腿盤在炕上,抽一袋煙,那菸袋鍋有一尺多長的杆,前面有個兩釐米大小的金屬小勺,裏面裝上煙,點着了,她會閉上眼睛吸一口,好像是最高享受了。

我們那裏每年從三月末踩着冰碴就開始下水乾活了。大家都穿一種軟底的靴子,如果不穿厚襪子感覺刺骨的涼,但是穿得多靴子也容易壞,我們開春買的靴子五六月份腳脖子處就開始有裂紋了,再穿幾天就開始漏水了,靴子一漏我就去找大奶,她會把準備好的自行車內帶鉸下一塊,然後用一把小銼仔細的把靴子漏水處和這塊膠皮都挫起毛茬,再抹上膠,晾幾分鐘,把膠皮往靴子上一按,再壓一會兒,就萬無一失了。可是大奶那編炕蓆磨破的手指上卻難免粘上膠。(那時買一雙靴子要十多塊錢,我們辛辛苦苦幹一年活,除掉口糧錢也就剩幾十塊錢了。)

有一天,我的靴子又漏水了,晚飯後八點多我來到大奶家,只見她正盤腿坐在炕上抽菸,見我進來,她把菸袋鍋在鞋底上磕了幾下說:我等你兩天晚上了,上次我看你的靴子就有要壞的地方了。我心裏一熱,大奶家的屋子裏點了一隻十五瓦的燈泡,燈泡掛在牆壁上,牆上固定一塊一尺見方的玻璃窗,這隻燈泡給屋裏和做飯的外屋都照着亮,昏暗的燈光下,大奶一直在等我,想到此我鼻子一酸,心想今天一定是最後一次麻煩她。從那以後我自己買來膠水也學會了粘靴子。(在回城後騎車上班的.幾年裏,自行車內帶壞了都是我自已粘。)

由於我們那裏主要是水田,社員們吃菜靠自己家房前屋後的園子,而青年點沒有專人管理,沒菜吃的時候常有。時間長了我偶爾會去大奶家要點大醬,那時大米飯拌大醬是我們的最愛,於是沒菜時同學就會讓我去要點。有一天中午我又去了,看到大奶正用一個小瓢往醬油瓶中倒水(那時醬油一角錢一斤),我很奇怪就問爲什麼?旁邊的小云說:你們老吃我家的大醬,我們就不夠吃了,我奶爲了省錢才往醬油裏摻水。看着她委屈的樣子,我的眼睛潮溼了。大奶遞給我已裝好的半碗醬說:沒事,拿去吃吧。

那一刻的場景永遠的印在了我的腦海中。我回城後第一次開資給大奶郵去五元錢,在匯款單那小小的附言處我對小云說:真的對不起你們!

二零零九年的夏天,我回了一次盤錦,見到了小云,她說奶奶八十五歲過世,葬在東面大壩旁,我讓她陪我去一次。我從來不相信人死了還有靈魂,五十多歲的我也是有淚不輕彈了,更何況我從不讓自己在別人面前失態,但是在那一刻,在一片靜靜的青青的玉米地中,我叫了一聲:大奶......,就完全失控了。

我最親最愛的大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