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個人，對於美景，都有一種天然的追求欲，我當然也不例外。清明時節雨紛紛，很無奈，今年的清明沒有雨，唯有雪。走在路上，一陣陣“料峭春風”吹得我直打寒戰。
對於熟悉而又陌生的四九城，我一時有些猶豫。到北京的遊人，總會到天安門拍照，去北海划船，至少也要去王府井感受下商業繁華。我猶豫許久，最終打算去鼓樓之巔看看。
六十九階雲梯，阻隔了我和樓下車流的喧囂。極目遠眺，中軸線上的紅牆碧瓦在眼前鋪陳開來，似是展開一幅工筆的浩然長卷，瑰麗非凡。故宮的角樓在夕陽的光輝下閃耀，金子一般的光芒投在護城河的河面，在紅與黃，莊嚴與肅穆，神祕與開放的交融間，從那錯落有致的浩瀚殿宇間隱隱側露出王者正氣，衝入雲霄，久久不息。那浩然正氣似是不朽的神蹟，彷彿透露着古老帝國的大千氣象。
我深吸一口涼氣，這重重殿宇，由高處俯瞰的是包舉寰宇，席捲八荒的故宮，是那天子守國門，大夫死社稷的大明，是那傲然又黯然，十三副衣甲吞天下的大清。極目更遠，太廟的香火煙霧繚繞，北海的山水隱隱迢迢，後海的畫舫悠悠的飄……
我低着頭走下了鼓樓，猶似還在夢中。無意間步入深巷，我猛然驚醒。走在那古老的巷陌裏，一種溫暖浸潤在心頭。我看到了那抖落在瓦片間的塵埃，在這裏看見那牆角萌生的苔痕，在夕陽下散發着無數生機，亦是看見了那門窗上的吉祥圖案，從松鶴延年到福壽雙全，寄託着平頭百姓對生活的祝願與期盼，如同滄桑的老人，向我訴說着往事依依。那一切，彷彿讓我想起風裏來，雨裏去的人力車伕。他們懷揣着理想，不喊苦，不喊累，堅毅而又純樸。想起老舍筆下用故事浸染的茶館，它們匯聚在了一起，演繹着北京紛紜故事，亦是永遠不會老去，留在北京古韻的夢裏，永駐人間。
月光的氤氳墨意嫋嫋娜娜，打溼了柔軟的心底。湛藍的天幕裏，一盤明月如玉，圍牆在迷濛的紗帳中醒來，把斑駁的心事輕輕晾曬。巷子更爲幽深，似與悠遠的過去悄悄私語，古老神祕的神獸，在翹起的檐角上眺望夜空，門口的石獅子呲牙咧嘴，圓瞪雙目，凶神惡煞。
牆外牆內，漫任月光的.指尖摩挲，夜行的腳步，漸行漸近，又漸行漸遠。如同石子，投進夜色，激起幾聲遙遠的犬吠。天井裏，架欄上，紫色的藤蘿把一簇簇花瀑，垂進如水的月色，空待月光。
這樣的時刻，許多往事，就開始甦醒。元朝的，明朝的，清朝的，或是民國的故事悄悄翻開。雕花的木窗，斑駁的藻井，難辨圖案的照影壁，廢棄的水缸，在光影明滅之間靜靜呼吸。寂寞的門環，似乎被過去叩響，緊緊關閉的木門，彷彿就要吱呀打開，渡進來的，該是明朝的雨傘，還是清朝的旗袍，是王公貴族顯赫的身影，還是平頭百姓憨厚的面龐，誰也說不清。唯有靜靜流淌的月光，越像晚，越透明。
我們回不到過去，也不能一直向前。驀然的，起風了。一天的寒風之後，終於有着一縷淡淡的春風姍姍來遲。我的靈臺一陣清明，在這偶然的回望中，淡去了一絲焦慮與仿徨。
願每一個趕路的人，心底都有一朵彼岸花，在料峭春風的吹拂下，盛開永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