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新郎·睡起流鶯語》譯文及賞析

北宋 葉夢得 《賀新郎·睡起流鶯語》

《賀新郎·睡起流鶯語》譯文及賞析

睡起流鶯語。掩蒼苔、房櫳向晚,亂紅無數。吹盡殘花無人見,惟有垂楊自舞。漸暖靄初回輕暑。寶扇重尋明月影,暗塵侵、上有乘鸞女。驚舊恨,遽如許!

江南夢斷橫江渚。浪黏天、葡萄漲綠,半空煙雨。無限樓前滄波意,誰採蘋花寄取?但悵望蘭舟容與。萬里雲帆何時到?送孤鴻、目斷千山阻。誰爲我,唱金縷?

註釋:

賀新郎也叫“賀新涼”、“乳燕飛”、“風敲竹”。後又因宋人葉夢得《調寄賀新郎·睡起流鶯語》中“萬里雲帆何時到?送孤鴻,目斷千山阻。誰爲我,唱《金縷》?”而得名金縷曲。

乘鸞女:乘鸞鳥而飛的女子,指月宮中的仙女。

葡萄漲綠:形容江水之顏色。

容與:安然自得的樣子。

《金縷》:唐代歌曲名,“勸君莫惜金縷衣,勸君惜取少年時。有花堪折直須折,莫待無花空折枝。”。

譯文1:

午睡醒來,只聽見流鶯在鳴啼,天氣漸漸向晚,房門外蒼苔滿地,凋零的紅花無數。可惜並無人看那些飄飛的落花,只有垂楊在風中自在飄舞。暮靄中漸漸有些暖意,似乎又要吹回初夏的輕暑。我重新尋找那把明月般的寶扇,只見上面已被灰塵封住,上面畫着騎鳳的仙女。見物生情,觸動我積聚在心頭的舊恨,馬上便悵恨不已。

江南美好的往事如同夢境般逝去,洲渚邊空橫着小舟。那葡萄酒般的碧綠水面,連着天際,水氣濛濛,猶如半空煙雨。樓前色蒼蒼,引發我無限的愁緒。憑誰採摘蘋花寄給心上的你?只能徒自嘆望,一條空空的蘭舟在水邊上安然自得地晃盪。萬里外的雲帆何時才能到達這裏?我望着孤飛的大雁遠去,目斷天崖,只見層層山巒無邊無際。有誰能爲我唱這首《金縷》曲,傾瀉一下我心中的無限愁緒?

譯文2:

黃昏時鶯啼驚醒了午睡,房前地上青苔片片,花無數。疾風吹落殘留枝頭的花朵,只有楊柳在風中自在起舞。暖風帶來初夏的暑熱,落滿塵土的寶扇上,還可見月宮仙子乘鸞女。舊恨新愁霎時涌上心頭。

魂牽夢縈橫江渚,碧浪連天,猶如葡萄發醅漲新綠,半空灑下迷濛的煙雨。無限情意寄滄波,誰採萍花來傳相思意。空惆悵,蘭舟盡載離愁別緒,路遙萬里何時能抵達。眼望天空的孤雁,又被羣山阻斷,更有誰人爲我,高歌《金縷曲》。

譯文3:

黃鶯聲聲把我驚醒,傍晚窗外的綠苔蘚上,飄落下殘花無數。這些殘花又被吹盡無人看見,只有垂楊枝條在風中自舞。霧靄漸透暖意、天氣初回夏暑。我重找畫有明月的寶扇,扇面已佈滿灰土,卻還隱約能見上有乘鸞仙女。霎時舊恨涌上心頭,竟然會如此急切、唐突。

我夢斷江南漂泊江渚,白浪滔天,綠水頻漲,半空中瀰漫煙雲細雨。這樓前的江波情意無限,可有誰能採花寄給我?我只能悵望緩緩行進的舟輿。萬里雲帆何時才能到?我放眼目送北飛的鴻雁,視線卻又被千山橫阻。誰能爲我,唱一曲《金縷》?

賞析一:

這首詞抒寫相思之情和人生之慨,是詞人早期的作品。

上片寫景。開篇三句寫靜景,從中可見詞人清幽的心境。午睡初醒,鶯語間關,日落西山。憑窗遠眺,但見蒼苔成片,落紅滿地,一片幽寂之景。“吹盡”兩句,靜中有動,仍是寫庭院之景。“自”字,寫四周無人,一片寂寥,這是主人公孤寂心境的寫照。“漸暖靄”三句,寫天氣變暖,引出下文的`“寶扇重尋”、“乘鸞女”。至此,主人公終於觸景生情,生髮了對逝去青春的嘆惋。這一片,層層深入,連貫自然。“驚”寫瞬息間的情態,生動傳神;“遽”言“舊恨”之強烈,用語精簡,爲下文的抒情埋下了伏筆。

下片言情。“江南”三句是詞人的想象之景。江南是昔日詞人和佳人歡聚的地方,但現在人事全非,當年的樂事在今日看來也成了“舊恨”。“葡萄漲綠,半空煙雨”,情景交融,極言離愁之深、廣。“無限”三句,視角轉換,寫詞人想象佳人登高眺遠,採以寄相思。可怎奈自己四處漂泊,居無定所,錦書難寄,佳人只能獨自悵望江天。“萬里”兩句,既是寫詞人,也是寫佳人,寫自己盼“帆”歸,寫佳人盼“帆”到,兩人都目送歸鴻,阻隔萬水千山,這幾句把思念之情抒發到了極致。結尾兩句抒發年華虛度的感慨。

這首詞清麗自然,意切情深,含蓄哀婉,當時就已經廣爲傳唱。

賞析二:

關德在《題石林詞》一文中,對葉夢得詞下了這樣的評語:“味其詞婉麗,綽有溫、李之風。晚歲落其華而實之,能於簡淡時出雄傑。”這首詞風格婉麗,該是早期之作。

上片是靜景,並在靜景中體現出作者的內心幽情。起首三句描繪自己午睡乍醒,已是傍晚時分,忽聞鶯聲婉轉,“流鶯語”以細聆鶯囀來突出環境的幽寂,也即“鳥鳴山更幽”之意。環顧四周,但見地上點點青苔,片片落花,說明春光已盡,令人不勝惋惜。“吹盡”兩句,進一層描寫庭院景象,在這兒,由花開到花落,都是悄悄地沒人注意,只有柳條還在隨風輕擺,這是靜中見動;一“自”字寫出四周無人的寂寥況味,用來襯托作者徘徊四顧的孤獨心情。

“漸暖靄”三句,光從時節轉移寫起,春去夏來,暖風帶來初夏的暑熱,由於想到消暑而引出了寶扇;這是一把佈滿塵灰的扇子,但它上面那隱約可見的那位月宮“乘鸞女”卻使他陷入沉思。關於“乘鸞女”,原來有着一個月中仙女的傳說,據說唐明皇在九月十五日遊月宮,“見素娥千餘人,皆皓衣乘白鸞”(《龍城錄》),那扇面上模糊的素衣仙女畫像,引起他的聯想,勾起了他隱藏於內心深處的“舊恨”,使他自己也感到驚訝的是那“舊恨”,竟會如此猛烈地涌上心頭。

下片爲想象,承上“舊恨”展示心頭感情波濤。“江南”三句,是說昔年樂事已成而今“舊恨”,伊人遠去,猶如乘鸞仙女,無由再見,只有在夢中來到她所在的江南:江上碧浪連天,遠望如同正在潑醅上漲的葡萄綠酒。李白就曾有詩讚道:“遙看江水鴨頭綠,恰似葡萄初潑醅。”這連天江浪,再加上瀰漫空中的煙雨,真好似一幅水墨畫呢。這裏先寫景,然後引出下面景中之人。

“無限”兩句,懷想伊人倚樓凝思,但見煙波蒼茫;兩人相去千里,縱有萬般深情,又將憑誰採取蘋花,以寄相思之意呢?真如柳宗元所說的:“春風無限瀟湘意,欲採萍花不自由”了。“但悵望”三句,更深一層,寫兩人之間隔着千山萬水,舟船難通,只能目送徵鴻,黯然魂消。柳永《玉蝴蝶》詞末幾句境界與此相似:“海闊山遙,未知何處是瀟湘。念雙燕、難憑遠信,指暮天、空識歸航。黯相望:斷鴻聲裏,立盡斜陽。”結末兩句深恨無人爲自己唱起《金縷曲》,由曲及人,興起對美好往日的懷念,對遠方伊人的惓惓深情。